在案上小憩的天子忽的浑身一颤,猛地睁开眼。
应璟决心脏惊乱。
看着周围熟悉的环境后,才慢慢平静下来。
他好像做了一个梦,梦境无比真实漫长,梦中的自己并不知道真相,和小舅舅夺权十年,并且在昨日刚刚下令凌迟处死他。
……这怎么可能。
小舅舅已经走了七年了。
听见动静,打盹的小志子一个激灵,“陛下?”
他心疼:“哎呦,陛下,您要注意自个儿的身子啊……”
应璟决遽然抬头,盯着小志子。
小志子一僵:“陛下?”
应璟决心底惊愕无比。
因为小志子的声音不对,当年在佛泉寺的时候,小志子的声音受过损,后来总有些哑,不可能是现在这样清晰。
他掐了自己一下,很疼。
一个极不可思议的念头冒了出来。
应璟决心跳逐渐加快,掌心出了一层冷汗,嗓音发紧:“朕登基了多久了?”
“这……上元节刚过,陛下登基十年了,”小志子低声道,“您是不是太累了?”
应璟决:“小……摄政王在何处?”
小志子诧异:“陛下不是昨日才下令判了他凌迟吗,”他看了眼外面黑漆漆的天,“等天一亮,就该行刑了。”
行刑。
几乎是这话音刚一落下,小志子就看见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年轻天子,脸色瞬间惨白,几乎称得上是慌乱恐惧。
应璟决心里止不住的发冷,站起来的时候带翻了案上的一沓奏折。
他甚至都顾不得小志子的惊呼,直接夺门而出,冲进了寒风刺骨的雪夜里。
-
诏狱。
墙上幽微的烛火光线暗淡。
“嘶……今年冬天真冷啊。”
两个狱卒坐在桌子旁,桌上摆了一叠花生米,还有一壶酒。
“哎?这酒不错啊兄弟,呦,酒糟糠家的,哪来的?”
另一个狱卒哼笑道:“里面那位进诏狱之后,外面的那些跟他有仇的,可没少送东西进来,就是让哥们几个好好招待他。”
“好酒好肉,才有力气动刑嘛!没有肉,有酒也能在这大冬天暖一暖了。”
两杯酒倒满,他砸了一口,长叹一声:“舒服。可惜明天就要死了,不然还能在收点好东西,啧。”
瘦点的狱卒摇头道:“也是遭罪,早死早超生吧,那些刑具下去都没反应了,也就下针刑的时候会给点反应,还必须是细针……
哎你说,那些达官贵人什么毛病?花那么多钱进来观刑,是只是想听听那位的惨叫?可那位最多也就哼一两声,他们图什么啊?”
另一位瞥了一眼牢房的最尽头,压低了声音:“还能图什么,劣根性呗,越骄傲尊贵的不可一世的人,傲气碾碎起来,才叫那些人兴奋呢。他要是求饶,或许还不至于被折腾的那么狠,可惜是个嘴硬的,越不说话,可不就被折腾的越起劲吗?”
瘦狱卒道:“陛下这凌迟令一下,那些人不得少了个乐子。”
“哈哈哈,是这个理。”
“不过我们管他们干什么,人家想要乐子,酒楼花楼里逛一逛,不都是吗,用不着咱们操心。不比每次来这里看那血淋淋的好?”
他二人嘀嘀咕咕的声音在阴森冰冷的牢狱中,被扩大了很多倍,连同映在墙上的影子,宛如地狱里的鬼魂。
跳跃的烛光攀爬进尽头的牢房里,只将一点零星的光铺在地上。
角落里蜷缩着一个男人,身下铺散开的墨发,像蜿蜒的深血。
身上的白色的囚衣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被红色染透了,破开的地方可以看见皮肤上遍布的伤。
一只老鼠从他身上爬过去。
连慎微呼吸低浅,眼睫浓密低垂,是醒着的。
他慢慢的动了一下,手腕和脚腕上锁着的镣铐响了两声。
连慎微望向地上的那点光,眼底漠然冷寂。
他内力还在,听见了狱卒说的话。
凌迟。
……凌迟。
真是不太体面的死法。
就那么恨吗。
他漫无目的地想了不少事情,却好像不用考虑那么多了,只觉得终于能喘上一口气的轻松。
活着受了那么多刑,是不是也还清了一部分的罪孽。
即便是没有还清,他好像也撑不下去了。
连慎微眼前慢慢暗了下去,嘴里的血腥味逐渐木然,耳中可以听见的声音也一点点变得模糊朦胧,连疼痛都减轻不少。
好奇怪的感觉。
是要死了吗。
这个念头跃入脑海的瞬间,连慎微眉心舒缓,半点都不抵抗,顺从的闭上了眼睛。
……
诏狱大门被砰的一声踹开。
两队护卫军穿着兵甲飞速在两侧列好,如此大的阵仗,司狱尚没有弄明白什么事儿,就看见有人一身明黄,策马而来。
司狱惊得浑身一软,噗通跪下:“陛、陛下!陛下万岁!不知……”
应璟决翻身下马,裹着一路寒意,揪起他的领子,眼底红血丝骇人无比:“摄政王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