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
两扇前明豪门风格的朱漆轿厢门徐徐合拢,骤然绷紧的钢缆传出轻微的噼啪声响。
宽敞明亮的轿梯内只有陈乞生一个人。
道人神情慵懒的依靠着厢壁,半阖着眼睛打量着脚下一层一层展开,彼此之间看似相似,却又泾渭分明的洪崖山世界。
拥挤嘈杂的瓦楼被淹没在各色炫光之中,复杂如迷宫的崖市里到处都是涌动的人潮。
喧嚣甚上的人声吹动着摊位前的招牌幌子,色泽艳丽的宝钞流淌在谄媚的笑颜之中。
随着楼层缓缓拔高,欲望也在节节攀升。
热闹繁华的铁楼看不见下层楼那些席地而设的小摊,街区两侧全是鳞次栉比的整洁店铺。
机械肢体、慧根道基、农家药剂.
就算买不起这些成为人上人的敲门砖,这里还有满足心灵需求的佛堂和精舍,以及放纵欲望的黄粱馆子。
哪怕现实一贫如洗,梦里却能拥有一切!
到了贵气横溢的铜楼,廉价的炫光已经所剩无几,取而代之的是舞动的仙佛和张牙舞爪的异兽。
而在那些最昂贵的地段,则建有一间间富丽堂皇的阁楼。
这些是贵人的宅邸,号称整个重庆府最安全的区域。
叮铃
挂在轿梯右上角的风铃轻轻晃动,发出悦耳动听的声响。
厢门缓缓打开,一个庄重肃穆的辽阔空间展开在陈乞生眼前。
不过他并没有着急步入这个常人遥不可及的世界,而是转身看向背后一面光滑如镜的厢壁。
出现在镜中的人影身姿修长,眉眼英挺。
那件印有‘龙虎山罗天大醮信徒纪念’的文化衫,已经换成了一件质地奢华、做工精湛的青色道袍。
脑后的马尾也被一根金钗束成道髻,收拢进一顶白玉道冠之中。
陈乞生双手环抱胸前,审视看着镜中的自己,一阵挤眉弄眼。嘴角露出一抹意味难明的笑意。
“道祖在上,还真有几分人模狗样的味道。”
“道门龙虎集团‘斗部’天师,黄粱祖庭‘白玉京’仙班候补人仙,老派修士陈乞生,见过秦王府张总管。”
张汝贞静静等着眼前的年轻道人报完自己冗长的头衔,这才上前伸手扶住对方的行礼手肘。
“陈天师实在太客气了,秦王府和龙虎集团一直以来的关系都很不错,天师到这里大可以跟回家一样,这些客套就免了。”
他引着陈乞生坐下,自己则施施然坐进上首位置。
“陈天师你这一次上洪崖山,不知道是所为何事啊?”
陈乞生正色道:“进山拜神,进观烧香,这是礼节所在。所以小道这次是奉‘斗部’天君之命,特来拜会秦王殿下。”
张汝真噢的一声,脸上露出遗憾的神情。
“这可真是天公不作美啊,最近京城那边的宗人府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天天不定时不定点的巡察王府。王爷为了应付他们根本无瑕脱身,还请陈天师见谅。”
“张总管言重了,既然有宗人府巡察,小道自然不能再给王爷添麻烦。”
陈乞生似乎当真感同身受,一脸义愤道:“如今的朝廷当真是风气不正,秦王如此贤明的王爷,居然也要受到如此不公的待遇!”
“天师的心情咱家能够理解,但咱家提醒你一句,最好还是慎言。”
张汝贞呷了一口茶水,面无表情道:“咱们两人,一个是身陷世俗的阉人,一个是超然物外的道人。无论这朝廷纲纪如何,都不是我们能随意指摘的。”
“张总管教训的是,是小道我口不择言了!”
陈乞生面上连连道歉,眼中的眸光却是一片不以为然。
“不过再说一句僭越的话,小道还是为秦王殿下感到不平。若重庆府能够重新归入道门之下,那宗人府的眼睛根本不可能看的进来。届时王爷自然能够脱离樊笼,在蜀地行走自由!”
张汝贞吹拂茶水的动作略略一顿,抬眼看向陈乞生。
“饭可以乱吃,但话不可以乱说。不知道陈天师你刚才这番话,究竟是自己有感而发,还是龙虎集团那些仙人道君的想法?”
陈乞生答非所问:“王爷这次只允许道门出一位行走,明知道很可能是来送死,可我们还是照办了的。”
“陈天师伱刚才可还在为王爷鸣不平啊。”
张汝贞冷笑一声,“现在转头就责怪起王爷拉偏架?”
“小道当然不敢责怪王爷,只不过在最近的白玉京仙班例会之中,龙虎山已经向道门各家通报了这件事,诸多同道对此颇为不满。”
“王爷此番限制行走人数,本意是为了防止事态进一步扩大,避免重庆府百姓的安居乐业。道门的各位为何会有不满?”
“况且这次你们佛道两家的敌人本就是同一个人,区区一件小事而已,怎么可能会是送死?”
“咱家倒是觉得,怕是有人在为自己找借口吧?”
张汝贞推诿扯皮的功法显然也是炉火纯青,话语之间根本滴水不漏,反倒是将‘道心不仁、办事不力’脏水泼到了陈乞生身上。
这些将器官和念头一起阉割的死太监,对付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