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帝混堂,顶层浴池。
脱的赤条条的李钧浸进滚烫的泉水之中,浑身毛孔瞬间张开,愉悦的吞吐着周围氤氲的热气。
他学着身旁鬼王达的模样,将一块湿润的白帛盖在头顶,缓缓阖上眼眸,吐出一口悠长的浊气。
“舒坦吧?倭民区这地方穷山恶水,没有什么像样的资源,只能在这些细枝末节上下功夫,不过倒也让他们钻研出一些门道。”
“确实不错。”
李钧笑道:“起码我在帝国本土的时候没享受过这些。”
“其实在北镇抚司将公文发到户所,通知我们要把你派过来的时候,我就专门派人打听过兄弟你的事迹。”
李钧睁开眼睛,歪着头打趣问道:“鬼哥你当时是不是大骂上面给伱扔了个烫手的山芋?”
“不,是感激那群尸位素餐的废物终于干了件好事。”
鬼王达神色肃穆,一脸正色道:“在成都府和重庆府发生的事情,对燕老和你,我只有两个字,佩服!对于你的加入,我也只有两个字,欢迎!”
听到这番话,李钧不由微微诧异。
他很清楚自己如今在北镇抚司,或者说朝廷的眼中就是个刺头。身上背有逼死藩王的罪责,背后却又有三法司的支持,所以才顺水推舟将自己扔到了倭民区来。
再加上自己武序的身份,落在谁眼里都是个麻烦。
在抵达犬山城之前,李钧都已经做好了被排挤的准备,甚至如果本地的锦衣卫不识抬举,故意找是非刁难自己,那干脆就暗中找个由头动手清洗一番,顺带手也可以试探一下新东林党的底线在哪里。
不过从接触伊始,鬼王达一行人就表现出不似作伪的热情,这反而出乎了李钧的意料。
“其实小李你也应该发现了,倭民区的锦衣卫和帝国本土的不太一样。”
鬼王达沉声道:“在这里,没有那么多高不可攀的大山压在咱们头顶,做事的时候自然没有那么多的顾忌,相较之下有足够的自主权限和发挥余地。”
“了解。”
对鬼王达说的这一点,李钧倒是感触颇深。
起码在从车站月台到白帝混堂,短短几个时辰内,他已经看到了倭民区锦衣卫的行事作风。
相较于帝国本土的锦衣卫,确实要豪横霸道不少。
“毕竟在那些养尊处优的大人眼里,罪民区就是一块滋生犯罪和暴力的蛮荒之地。说的再严重点,把这里比做战场也相差不多。要是再对我们束手束脚,那还怎么跟那些叛逆搏杀?”
“不过,也就只剩下这一点好处了。”
鬼王达哈哈一笑,接着言简意赅的为李钧介绍了倭民区的基本情况,和锦衣卫的工作内容。
“在帝国将这里划定为罪民区后,就取消了原有的府、道、县行政区划,只保留了十座主要城市。锦衣卫以江户城为中心建立千户所,其他城市建立次一级的百户所,独立负责各自辖区,互不干涉,只有在千户所下命令的时候才会配合行动。这也是为了防止被鸿鹄和当地的利益集团渗透。”
“咱们平日里的事情也很简单,谁不听话,我们就收拾谁。包括但不限于倭民区大大小小,不计其数的暴力团伙、在城与城之间游荡劫掠的流寇武士,还有财大气粗的四大集团和在暗中蠢蠢欲动的鸿鹄叛军。后面这两个,是主要目标。”
李钧问道:“流寇武士是些什么东西?”
“和帝国本土的枪械盗匪和义肢响马差不多,就是凶残程度要高上不少。不过我们怀疑他们可能是鸿鹄豢养的流动武装,只不过换了个掩人耳目的名头。”
李钧点了点头,接着问道:“那四大集团里除了荒世集团,其他三家都是谁?”
“仁德资本、三川重工和黑龙商贸。”
李钧默念着这几个名称,突然奇道:“帝国本土没有序列插手进来?”
鬼王达眨了眨眼睛,“当然有了,不就是咱们的宣抚司衙门?”
两人相视一笑,彼此心照不宣。
话题在这一刻莫名陷入停滞,两人好像都失去了谈话的兴趣,静静听着池水的涌动和窗外的风声。
“小李,你知道在黄粱刑境中,本土的那些同僚怎么称呼咱们吗?”
沉默良久,鬼王达突然开口,神色却略显黯然。
“怎么称呼?”
李钧将盖在脸上的白帛扯了下来,身体从仰躺变为端坐。
“他们暗地里都叫咱们,过河卒。”
鬼王达自嘲一笑:“当你坐着攘夷号驶过了那片大海,抵达这片岛屿的时候,你就成了只能进不能退的卒子。生时只能握紧手中刀,死后方能再见故乡月!”
“可能你也听出来了,我和范无咎、谢必安他们用的名字,其实都是假名。”
李钧默默点了点头。
“我们之所以这样做,就是怕万一有天从我们手上逃脱一两个丧心病狂的匪徒,牵连到帝国本土的家人。”
李钧愕然:“曾经发生过这种事情?”
鬼王达避而不谈,只是淡淡道:“今非昔比,咱们锦衣卫的地位已经大不如前了,难保本土有人会为了宝钞出卖我们。”
“小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