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春忙问:“冬梅姐,你家安哥儿是吐了吗?”
冬梅歇了哭声,用短了一截的衣袖胡乱抹了把脸上的鼻涕眼泪,道:“半夜间就吐了两回了,我奶煮了姜糖水喂下去,还是吐……爹老倌跟阿嬷都做工去了,我们也没法子了,我奶去请先生还没回来。”
冬梅家爹会点木工,在外接些木活做不完,就会喊上自家媳妇儿去帮忙,忙起来两三日不归家也是有的。而三奶奶是裹过小脚的,走路都不一定走得稳呢,还去请大夫……
无法,江春只得上前拉起安哥儿的手摸了摸,脉跳得虚数了。正想掰开他嘴巴看看,谁知他“哇”的一声,又吐出一口来。气味之酸臭,江春在旁闻得都想吐,且还伴有一股腐臭味,像高蛋白食物放坏了似的。
吐完了嘴巴微张,有点儿合不拢的样子,江春正好看到他舌头,颜色红赤还有点刺,上覆着一层黄黄的舌苔,但舌头看上去却又是干燥燥的,没甚水分湿~润的样子。
冬梅又急哭了,边哭边问:“我兄弟会不会死?怎办,我奶会打死我的。”
江春一边安慰她“不会死,以前我舅舅家表弟也得过这种病,我看见外婆给他吃药吃好了的”,一边还得在心里分析诊断一番。
——可怜的高力表弟,你与病魔斗争多年的“事迹”,表姐快编不下去了啊!
果然冬梅听得眼前一亮,终于看到了希望。弟弟要是真的病死了……奶奶饶不了她的,自己肯定要被卖去做丫头了。呜呜~~~~(_)~~~~ 好害怕!
江春可以肯定这是肺胃热盛伤津了。肺开窍于鼻,肺热则鼻翼煽动,呼吸不稳;胃热则腐熟水谷太过,食物在胃内酸臭腐烂,脾胃受盛不了,上逆而出,发为呕吐;呕吐数次,胃内水液丢失过多,无津上乘舌面,则舌苔干燥欠润。这胃里正烧着的,把辛热的姜汤喂下去,热上愈热,火上浇油的,自是没用。
这种热盛伤津的病情倒是简单,尤其是小儿,首要就是补充水液,纠正电解质紊乱;用药的话就是玉竹、竹茹、天花粉、石斛、芦根、西洋参等,可惜这穷乡僻壤的……
等等,芦根!
江春忙让冬梅用湿帕子给安哥儿把嘴角擦洗干净,临出门又叮嘱她泡点儿盐糖水喂给他喝。此时的冬梅早已是无头苍蝇,自是江春说什么就是什么的。
江春回自家院子里拿了把挖锄,提了个竹篮子往河边自家菜园去。
她记得自家园子边上有一排芦苇,前几日王氏还念叨哪日要把它挖掉呢。因芦苇是水生植物,多生长在沼泽、河川岸边,它的根茎发达,生长迅速,在菜园边上不用几月就能把沙土给串完了,土壤中的营养物质都被它吸收了,菜蔬自然长不好。
在江春看来,那也是好东西。在老家那一带,芦根不叫芦根,叫苇根,在全国各地的浅水区都是很常见的植物。它的根茎可以入药,味甘,性寒,归肺、胃经,具有清热生津、除烦止呕的功效,可用于治疗肺胃热盛,吐利津伤,肺热咳嗽,肺痈吐脓等疾病。
江春选了丛没长在水里的,用挖锄使劲,又挖又挠又扒的,出了一身汗,才终于拔~出一根臂长的来,但也有成~人大拇指粗了,表皮黄白,一节一节的,跟竹笋似的外头还覆着一层疏松的外皮,品相不错。
她再接再厉,又挖了五六根出来,拿去河里搓洗干净,提进篮子就走。
这芦根鲜品,又叫活水芦根,是清热生津的佳品,后世在城里就很难买到了,买得着的都是些加工炮制过的干品,效用还是欠了点儿的。
到了冬梅家,三奶奶的大夫还没请来。江春忙去灶房里找出研臼来,洗刷干净,把芦根掰碎掰细放进去,拿起木棒头舂捣起来。
这芦根长得结实,皮子又厚,她舂了几下都无甚动静,只得喊出冬梅姐来,两姊妹合力才慢慢捣出浆水来。待舂得差不多只剩渣渣了,忙把芦根汁儿倒碗里,又加新的进去捣。如此快一刻钟,两姊妹才将将捣出半碗多点儿来。
两人忙端进房里,见地上又有一滩酸臭物,看来安哥儿在这一刻钟的功夫里又吐了一次。冬梅扶起弟弟,江春用调羹舀起芦根汁儿,慢慢的先试探性的喂一点儿进去,可能是味道甘甜凉润的关系,安哥儿倒也不抗拒,一下就饮进去了。
半碗药很快喂完,两人盯着安哥儿的小~脸蛋看,果然是没有再吐了。没好久,居然连红红的脸蛋都退下去了。
江春先去把刚才舂药的家什收拾干净,放回原处,又回自家去了一会儿,高氏已经家来把饭做上了。她帮着择菜烧火的,终究不放心,还是又往隔壁去了一趟。
才将进了冬梅家大门,就听到陌生的说话声,也不知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