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骁沉吟片刻,却是说出了顾虑。
“做是肯定能做得到的,但问题实在太多了。”
是的,问题实在太多了。
一来将士们来自五湖四海,要为他们把东西捎回去,必定要耗费很大一部分人力。
这些人必须是精挑细选过的亲信,拥有绝对的忠诚,以及可以避开沿路匪盗的能力。
当然这还不是最大的难题,最重要的是书信财物这些东西,很可能会成为传递信息的载体。
一旦出事,势必牵扯甚广。
所以以往为将士们送家书的事情,都由朝廷出面来做。
一来是严格把控,避免内外勾结、泄露机要的事情发生;二来也是因为没有哪位将领敢蹚这趟浑水,生怕会因此受到牵连。
但因为东陵内忧外患严重,朝廷根本没有多余的人力与物力再来做这些事情。
所以将士们的出征,基本不会有任何音讯传回,于他们的亲人而言,这意味着生离死别。
若是不幸阵亡,至少还有人送去丧讯。
如果仗打得没完没了,或许这一分别短则可能是数年,长则数十年。
所以将士解甲归田时,而家中老父老母已逝,妻儿已不知逃亡何方的事情时有发生。
很多人,在穿上战甲后,便再也不能见到他们的亲人。
卫骁的顾虑,白明微能明白,她道:“卫大哥,从你的角度来看,这件事的可行性有多大?”
她承受丧父丧兄之痛已叫她几乎熬不过去,都是爹生娘养的,这些将士的亲人,又该多么期盼得到他们一句报平安的话?
她并不想放弃这件事,但她毕竟没有多少江湖经验,所以她只好先问过卫骁,再来计划该如何实施。
卫骁叹了口气:“不容乐观,我的建议是先尽快结束战争,想必皇帝不会放心白家军戍守边城,到时候你就可以带着他们回家了。”
白明微默然半响,这才道:“的确是我有欠考虑,此事我会认真地想一想。”
卫骁见她并没有因此歇了心思,只得开口:“要是白姑娘意在此事,我必当全力支持。”
白明微露出一丝笑意,只是那笑容中掺杂着勉强:“也亏得卫大哥没有觉得我任性。”
卫骁摇摇头:“如果这天下的人都能如白姑娘这般任性,恐怕就不用面对战争与杀伐了。”
白明微笑了笑,与卫骁说了几句话后,便转身离开。
安置伤兵的地方,充斥着血腥与被压抑着的痛苦呻/吟。
这些声音白明微早已司空见惯,当经历过数万人横尸面前的惨状后,这些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但她总是忍不住想起,那名为家人留下半张饼的士兵。
今天留明天,明天留后天,等到攒够小小的一袋捎回去,已经需要许多时间。
待这些饼被送到亲人手里,恐怕早已坏了,成为带着霉点的残渣,啃不动也无法下咽。
当然她也知道解决此事的根本方法,只要国泰民安,将士便不用从每日口粮中省出一半,留给千山万水外的亲人。
可是现在,战火未歇,何时才能盼来太平的一日?
强打着精神慰问过伤兵,白明微回到了落脚处,想要思索出解决之道。
任氏见她愁眉不展,也知自己帮不上忙,于是便为她准备好了洗澡水:“大姑娘,去泡一泡吧,兴许放松下来,就能想出办法了。”
白明微并未钻牛角尖,起身准备去把身上的污血冲洗干净。
她脱下铠甲泡进盛着热水的桶里,浑身的酸痛与疲惫减轻了不少。
任氏细心地用帕子替她擦背,见她身上又添几道皮外伤,以及许多因击打落下的淤青。
所以任氏擦得十分小心,生怕又弄疼了她。
白明微缓缓阖上双眼:“二嫂不问我在为何事烦恼么?”
任氏柔声道:“能让你烦恼的事,必定是棘手的事情,问了怕是不能帮你,反而让你的思绪更加混乱。”
白明微感受着热水包裹全身的温暖,她也因此得到了别样的平静:“二嫂,眼下摆着一件明知不可为的事情,但我却想去做,我该如何是好?”
任氏有些诧异:“这倒是不像你了,以往的你,杀伐决断,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能迅速做出判断与定夺。”
白明微的面庞在氤氲水汽中模糊而朦胧:“那是因为,如果这件事做了不一定能做成,还可能会因此连累白家与白家军。”
任氏笑道:“这有什么好犹豫的,如果实在权衡不了利弊,那就跟随自己内心的想法。”
“至于以后可能会遇到的麻烦,如果能提前防备最好,要是不能,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有什么可烦恼的?”
白明微思索片刻,忽然笑了起来:“二嫂说得没错,我这是在庸人自扰,可能是适才遇到的事情冲击力太大,我一时缓不过来。”
于是,白明微向任氏娓娓讲述今日遇到的事。
故事很平淡,却叫任氏流下了泪水。
她放下帕子,抬手拭去眼角的泪,像是在安抚白明微,也像是在劝慰自己:“我只知道,如果我是那名士兵的妻子,我一定会在依靠不了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