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元心里直犯嘀咕，忍不住想沈清和是什么时候醒的，有没有听见他跟易力在病房外面的对话——

刚刚，迟迟昏迷不醒的沈清和，让项元跟易力心里担忧加重。

易力觉得，应该立刻叫医生来看，最好是给沈清和做个全身检查。

结果项元迟疑了。

这个医院是被救护车匆匆送过来的，环境一般，安保跟燕京的大医院没法比。

项元担心在这里做检查，被人拍了照片传到网上，又要编些流言出来，容易影响到剧组对沈清和的看法，所以就想着干脆等明天把沈清和送去燕京。

燕京医院有项元熟悉的人脉，不会有消息走漏出去，要安妥得多。

易力表示强烈反对，他认为沈清和身体重于一切，被不被人发现有什么关系？难道生病还成错了？

在项元面前向来低头很快的易力，这次竟然因为沈清和做检查的事情，握着拳头跟项元争执，半步不肯退让，那壮实的身板感觉一拳能打三个项元，让项元都不由得心里发怵。

两人在病房门口争执不休，以为附近都没人，哪想黄圆圆端着饭盒经过……

项元确定黄圆圆没有听见他们的对话，却不敢确定沈清和有没有听见。

本来项元就感觉最近两年沈清和有很多事情瞒着他，不再像以前对他毫无保留的信任，他很担心沈清和听了误会，觉得比起身体健康他更重视舆论流言。

要是影响到接下来的续约……

项元当即紧盯着沈清和的表情，试图从那张脸上窥见一丝情绪，却一无所获。

跟他比起来，易力的喜悦就要纯粹得多，挤开项元就冲进病房里，激动道：

“沈哥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病床上坐着如雕塑的人，终于动了动。

他缓缓抬起眼睛，陆续扫过项元和易力——

要怎么形容他的眼神呢？

黑，是将所有光源吸纳走的黑洞般的黑；

深，是窥不见边际摸不着轮廓的深；

空，是岁月苍茫而过后遗留的空。

沈清和的脸，无论轮廓，还是肌肉分布，本就是极适合大荧幕的。

曾经有国际大导说，沈清和的脸上有故事，哪怕不作任何表情，安静地坐在镜头前，也能从他的脸上读出很多东西。

但是现在，那些能被读出来的东西都消失了，可这不代表沈清和这个人就变得无趣而苍白。

完全相反。

他脸上那些原来呈现的东西，被尽数收起、蕴藏，然后被时间酝酿出更强烈悠远的香气。

就像是一坛老酒，经过沉淀后，愈发的让人沉醉。

所谓返璞归真，莫过于此。

然而最重要的是，此刻的项元和易力，从沈清和身上感觉到一股陌生疏离感，他看他们的眼神是空茫茫落不到焦点的，也就是根本没把他们看进去。

连忠心耿耿的易力，都觉得有些不对劲，在距离沈清和病床三米远的地方停住，忐忑地喊了声沈哥。

沈清和没有回答他，而是挪开视线望着窗外，说了句除了他谁都听不懂的话：

“原来这次换了个场景吗？”

项元小心翼翼上前。

比续约问题更重要的，是沈清和现在的精神状态。

于是，项元放轻声音：“清和，你能认得我是谁吗？”

沈清和侧头，幽深黑眸凝视了项元许久。

然后：“项元。”

项元差点儿喜极而泣！

看来清和没疯！

易力也紧跟着问：“沈哥沈哥，那你还认得我是谁吗？”

沈清和机械而刻板地回答：“易力。”

易力跟着兴奋地挥了挥拳头。

不知道的以为沈清和做了什么天大的事情。

沈清和在说完这些之后，只是淡淡挪开视线。

那双无机质的黑眸，幽沉得没有一丝光亮。

项元瞅着，害怕自己高兴太早，收敛笑意：

“那清和你还记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病房吗？”

“你说说。”

沈清和连眼神都没给项元。

项元深吸了口气：“清和，你在片场魔怔了，抱着那个晕倒的小演员不撒手，一路跟来医院还晕倒了。不过，放心清和，我知道你对那小演员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入戏太深，接受不了她那个角色死去而已。等明天我就给导演请假，咱们回燕京找医生问问，调整下状态，你看行不行？”

沈清和听完，表情未动。

而是低低地说了句：“挺细致的。”

项元：“什么？”

沈清和没理会。

因为他知道，这不过又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境罢了。

至于眼前年轻版本的项元和易力，细致得好像有自己的意识，其实不过是他那疯掉的脑子的臆想，是虚假的、不真实的。

至于他是什么时候疯的呢？

沈清和不记得了。

也许是一天天熬过无望、没有她的漫长岁月里；

也许是终于意识到失去她的痛苦的一瞬；

也许是得知她离开消息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