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影远去,宁疏骤然清醒。
脸上有没来得及收拾好的一闪而过的狼狈。
他目光挪动,发现不远处与明黛同行的剧组几人正好奇地打量着自己,习惯性以冷漠伪装,套上厚厚外壳,漠然转身上了路边的车。
秘书坐在副驾驶,犹豫唤了声:“四少……”
“闭嘴。”
宁疏心情糟糕透顶,连呵斥语气都是冷硬而不耐烦。
秘书惴惴不安地从后视镜看他:“那个,四少……”
“我说了闭嘴!”
宁疏拔高音量,车厢内都回荡着他的怒气!
秘书吓得低下头去,加快语气说:“不是四少,我是想说您的手机落在车里了,刚刚来了六少的几通未接来电,请问要回过去吗?”
弟弟宁煦的事情在宁疏这儿向来是第一顺位,哪怕是在重大会议时,宁煦电话来了,宁疏也是照接不误,他身边的人都知道。
这秘书跟了他好些年,难怪顶着触怒他的危险,也要把这件事通报了。
而宁疏,先是愣了下。
随后心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
……小煦知道了?
“手机给我。”
秘书应了是,将手机恭敬地双手奉上。
宁疏看着屏幕上的未接来电,犹豫数秒,最后还是拨了回去。
等电话接通时,宁疏的语气已经听不出任何异样:“小煦?找我有事吗?”
宁煦懒洋洋的声音隔着听筒传来:“你在苏城?”
没叫哥。
宁疏不是第一次发现宁煦说话时的细节,他记得好像是从宁煦车祸后伤势加重险些丧命那次开始的。
宁煦性子变得有些古怪,时常眼神阴冷,还爱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摒弃了从前打篮球、打游戏之类的所有爱好……连哥也不叫了。
但宁疏以为,宁煦是因为明黛在跟自己赌气,没有过多深思。
至于叫不叫哥哥这个问题,他选择了包容。
所以这会儿,他照样装作没听见,语气平静如常:
“嗯,这边有个官方组织的经济论坛,许多企业家和高校教授都受邀过来,你有什么事吗?”
“黛黛最近在那边拍戏,你有遇见她吗?”
宁煦果然三句话不离明黛。
宁疏再次感受到弟弟对明黛的执着,心情有了变化。
不再是之前的恨铁不成钢,而是一种微妙的……心虚。
“没有。”宁疏听见自己这样说,“我很忙。”
宁煦似乎没有怀疑,语气轻轻的,有点失望:“是吗?我还以为你能碰上她呢。”
宁疏的语气越发镇定,已经能顺畅自如地说出:“苏城很大,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容易碰见。倒是你,不是说要在家好好休养?再到处乱跑,当心杵一辈子的拐杖!”
隔着手机,宁煦忽的低低笑起来,嗓音凉薄清淡:“是不是还当我是小孩子?我已经长大了。”
宁疏放松背部肌肉向后靠去:“小孩子总爱说自己长大。”
“是吗?”宁煦拉长声音,“没关系,有一天你会见识并承认这个事实的。”
宁疏没在意,当宁煦是小孩子嘴硬。
他看弟弟总是这样,觉得宁煦永远都是那个藏在自己腿后、怯生生的小男孩,那个哭着问哥哥说爸爸妈妈是不是不要我们的小哭包。
殊不知,宁煦早已经在他没看见的地方,肆意生长成了超乎他想象的模样。
“对了。”宁煦突然提及,“你要找的那个小女孩儿,找到了吗?”
“没有。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件事?”宁疏觉得哪里古怪。
“就是问问啊,这些年你不是一直惦记这件事吗?我想着,能不能帮帮你。”
宁煦语气懒散,并不像真的上心的样子,似乎就是随口提一下。
宁疏也是这样认为的:“我会处理的,你好好养腿。”
宁煦啧了声,不再多说:“挂了。”
郁气笼罩的车厢内,宁疏摁着额角,痛苦地闭上眼睛。
而此时。
燕京,宁宅。
没有开灯的房间里,宁煦盘腿坐在落地窗前的地毯上。
屋后葱茏茂盛的树林在浓重夜色里如张牙舞爪的阴影,映着宁煦唇边戏谑的笑容,阴恻恻的,渗人得很。
他把玩着手机,将它抛起又握住,抛起又握住,忽的收紧手指,捏得指尖发白,手机屏幕几乎快要碎掉。
“你在撒谎。”
他对着窗外,没头没脑地说了句。
随后他拽过腿边的笔记本电脑,点开被他隐藏起来的软件,戴上蓝牙耳机——
静谧夜色里,耳机内传来呼啸而过的风声,就像车子快速驶过马路。
忽然,一个低沉的男人声音响起:
“和暮也在这次的邀请名单上吗?”
“四少,刚查过了,和先生是临时决定要来的,据说原先的邀请他拒绝了。”
另一个男声回答恭敬道。
……是的,宁煦的蓝牙耳机里响起的正是宁疏与秘书的对话。
半个月前,宁疏没有任何防备的把手机落在了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