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齐斯无法看到自己的全貌,但联想到三楼的鬼怪安娜的外形,他觉得自己一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至少现在,他全身上下缠满藤蔓,像极了一株由植物修炼而成的怪物。
时光倒流后,他得以维持自己的人类状态;同时又身负鬼怪的特性,能够自由行动;用潮流点的话来说,就是“薛定谔的齐斯”。
原本的死局业已盘活。
血管里充斥着不属于自己的力量,暴戾而磅礴地横冲直撞,好像将要毁灭一切。
视域在有限视角和上帝视角之间切换,整座庄园的各个角落的细节一一在脑海中具现。
齐斯恍然有一种直觉,现在的他,能短暂地掌控整个玫瑰庄园,甚至越过安娜小姐的权限。
是的,“安娜小姐”是活人,而现在的他是鬼怪,鬼怪是能杀死活人的呢。
齐斯拨开将他包围的一具具尸体,闲庭信步地走向隐在花园角落的黑衣女人,也就是以“安娜小姐”身份自居的安妮。
他在女人面前站定,露齿而笑:“安妮,其实你从来不爱安娜,只是演得太入戏,连自己都骗了。”
“你将那条红裙留在客房里,又写下那些似是而非的文字,是多么想让我们知道你这‘赤诚’的爱恋啊——可惜你表现得太刻意了,反而显得虚伪。”
如愿看到女人狰狞的神情,但也仅仅只有神情发生变化,后者在时光倒流的作用下动弹不得,哪怕暴怒异常,也无法移动一根手指。
这样的无力感很好地取悦了齐斯。
他轻笑了标准的三声,径直走向庄园大门,在刻着文字的石台旁蹲下身,弯曲食指轻轻叩了叩地面。
管家悄无声息地在他背后现身,脸上挂着程式化的笑容。
齐斯的右手臂上藤蔓遒劲,他将手直直插入管家的心口,那里空空如也,没有心脏。
他了然,调侃道:“我说怎么没有佣人的庄园凭空多出了個管家,原来你就是那个追求安娜小姐的勇士啊。”
管家不知听懂了没有,依旧一丝不苟地笑着,像一个木讷的人偶。
齐斯好像天然知道该怎么做,或者说关于鬼怪力量的运用技巧,早在玫瑰和他合为一体的刹那,便化作已掌握的知识在他的思维海洋中溶化。
他从自己身上的枝条中折下一朵玫瑰,轻轻放入管家的胸口,后者原本茫然的眼神亮了一瞬,又恢复一片空白。
齐斯在一秒间取得了对这具傀儡的控制权,下令道:“去三楼,把安娜小姐带下来。”
管家乐呵呵地笑着,僵直着身子进入古堡。
齐斯的目光再度落在安妮身上,笑容含讽带刺:“如果我想得没错的话,你所爱的只是美丽本身,所以你才会在安娜变得丑陋后远离她,甚至不愿去三楼看一眼。”
“你对美丽的追求,本身不过是一种病态的移情。你的父母对安娜的偏爱,让你生出美丽和被爱等同的错觉,你渴望被爱,于是你渴求美丽。”
“然而,你清醒地知道,你短时间内无法获得美丽的特质。你只能把对被爱的需求寄托在美丽的姐姐身上。你长久地注视她,希望能成为她的模样。”
“你误认为这是你对姐姐的爱,其实不过是嫉妒罢了。不然你何必祈求神明,将你的相貌变得和姐姐一样呢?”
安妮无法说话,随着齐斯宣判般的话语,她的神情狰狞而扭曲,起初的愤恨渐渐淡去,随之显现出一种不明来由的悲伤。
她抬眼望向古堡的方向,一如第一天夜里站在窗外默然矗立。
齐斯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从她那个角度依旧看不到二楼房间内里的状况。
一瞥间,楼道残破的墙壁间好像闪过了什么。
齐斯微微抬高视线,隔着半透明的玻璃,恍然看见砖石的罅隙间那张被玫瑰爬满的脸。
是安娜的脸。
站在花园里,或许看不见躺在二楼床上的客人,却能瞥见在楼道间游荡的姐姐。
齐斯眉头微皱,眯起了眼。
他忽然想到,还剩最后一份线索,在邹艳那儿。
……
古堡二楼的楼梯口已被疯狂生长的枝蔓封锁。
邹艳维持着站立的姿势,身体动弹不得,唯有布满藤蔓的手臂微微抽动。
在时光倒流触发的刹那,她就意识到自己的计划要落空了,有人先她一步厘清了通关的关键,并付诸实施。
会是谁?
明显有官方背景的常胥,看上去藏着很多秘密的齐斯,还是那个表现得一无是处的林辰?
线索太少,邹艳难以做出准确判断。她只能寄希望于那个人尚有人性,不会对她痛下杀手……
身后响起了脚步声,邹艳的眼珠缓缓转动,企图用余光看清来人。
然而徒劳无功。
后心一凉,紧接着是昭示死亡的疼痛。
一只手从后贯穿她的心脏,携去生命的热量。
血液如瀑布般从胸前淌落,在洁白的长风衣上留下条条蜿蜒的红痕,一路绵延到地面,倒像是接上了大地的血管。
邹艳无力地向前倾倒,重重砸在地板上,溅起一片扬尘。
从始至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