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景象蒙上一层淡淡的薄红,色彩被打翻成肮脏的团块,在晦暗的底色上流溢。
齐斯感觉自己被劈成了两半,半个他循循善诱,呢喃着让他放弃抵抗,就此沉沦,听从本能;
还有半个他如同灵魂出窍般升至头顶,在高天之上定格,居高临下地俯瞰他的肉身,冷峻而戏谑地向他描述客观场景。
‘此刻你身处梦魇幻象之中,你所闻到的肉香是腐臭所化,你所痴迷的羹肴是尸体流脓。’
那個高高在上的他如是对他说,语调故弄玄虚,如同神明降谕。
刹那间,他隔着重重魑魅魍魉与一双猩红的眼眸对视,意识海洋深处混沌的黑暗好像被一道血光劈开,理性再度占据主导地位。
恐惧感甫生便散,甚至来不及回味咂摸。
齐斯弓着腰,低低地笑出了声:“如果我真把那玩意儿吃进嘴里,我怕是会恶心得就地自尽……相比之下,我还是觉得活着比较好。”
刺鼻的腥臭味扑面而来,这才是满地黏液本来的味道。齐斯庆幸自己清醒得及时,没有真在村长化作的肉瘤上咬一口。
肉香早已消散,只剩下脓液的腥气,令人恶心欲呕,意识在多重刺激下逐渐清醒,纷杂的画面缓慢沉淀。
齐斯倚在门框上,短暂的脱力使他难以站直,只能借由木质结构支撑身体。
其他玩家的状况更为糟糕,杨运东、赵峰和朱玲东倒西歪地瘫软着,好在意识尚还能维持清醒,虽然嘴角挂着食欲带来的涎水,却到底没有真将黏液吃进口中。
纹身女和张立财则忍不住伸手去抓地上的黏液,就要往嘴里送去,手一推一拉无比焦灼,看上去正在和意志力做斗争。
艾伦已经完全趴在了地上,贪婪地伸出舌头舔舐地表流淌的黏液。他大口地将黏液吞进口中,喉头滚动着囫囵下咽。
齐斯看到,他的体表开始渗出肉色的脓液,和主屋内的肉瘤表面别无二致。他的四肢像融化一样瘪了下去,逐渐看不出原本的形状,而和地面上的黏液融为一体。
很快,他只剩下上半身和一个头颅伏在地上,嘴巴还在忘我地大口吞咽。
察觉到齐斯在看他,他仰起头,目光透着满满的困惑:“你怎么不吃啊?你不饿吗?”
他说着,向齐斯的方向缓慢地流淌过来。
“我不饿,你饿的话就安安静静管自己吃好了。”齐斯后退一步,不合时宜地开了个玩笑,“不过以你的文化背景,你爸妈应该没教育过你要‘食不言,寝不语’。”
艾伦不知听懂了多少,继续执着地劝说:“这么好的东西,要一起吃才好啊……”
齐斯装作听不到,继续用目光搜索四处:“你难道就没察觉到什么不对吗?”
艾伦的头颅吃吃地笑了起来:“哪有什么不对啊?明明很好吃啊……”
他再度埋头啃食起了地上的黏液。
与此同时,似乎意识到了齐斯未受影响,肉色的黏液一簇簇地团聚着向主屋的方向涌去,顺着齐斯的脚跟攀援向上。
远处的宅院大门不知何时关上了,门缝亦被半固体状的黏液堵塞。目之所及的地面皆铺了一层肉色的薄膜,灵活地涌动着,阻挠所有可以想到的退路。
齐斯维持着近乎于冷漠的冷静,无声地环顾四周,碎片化的画面和场景在眼前闪回,如同照片剪影。
——遮蔽阳光的顶棚,糊上窗户的主屋,蜷缩在床上的肉瘤……
——村民们只在晚上出没……
一条条线索有序排列,提示已经很明确了。
齐斯注意到,主屋朝南的方向有一扇巨大的窗户,被纸糊得密不透风,但只要从中间用力,便可以很轻易地破开。
而南面,是朝阳的。
在思维完成推演的刹那,行动迅速做出反应,齐斯反手夺过瘫倒在一旁的杨运东手中的朴刀,向肉瘤背后那扇朝南的窗户丢去。
这一下用了十成十的力气,朴刀化作一道灰影刺向窗棂,伴随着“啪”的一声,窗户被击开一个洞,接着是“哗啦啦”的玻璃碎裂声。
苍白的阳光从外面照射进来,虽然微弱无力,但终究意味着一线光明。
原本阴暗森冷的主屋被照亮,毫无暖意的阳光公平公正地照射到屋里的每一处,晦暗的、光洁的、驳杂的、纯净的,尽数沐浴在软绵绵的日光下。
一声刺耳的尖叫高昂地响起,尾音又以人耳可感的速度快速变弱,最后化作无力的呻吟。
肉瘤状的村长像是被抽尽了空气的气球般瘫软下来,肉色的体表快速变得透明。半融化的脸狰狞地扭曲出各种表情,似愤怒,似恐惧。几乎和身体融为一体的嘴巴一张一合,喃喃念叨着什么。
齐斯凑过去侧耳细听,只听到一个短句:“神诅咒我们……”
他还要再多听一会儿遗言,村长的肉瘤却已经完全融化成了一滩半透明的流体,在阳光下晶莹剔透,背光处则呈现白色凝胶的状貌,像极了昨天晚上苏婆端出来的那盆神肉。
齐斯像是想到了什么新颖的笑话,唇角不可遏制地上扬。
他上前一步,从朝南的窗户上抽出卡住的朴刀,顺手在村长化作的凝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