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我们得先在岛上住一段时间了,麻烦你招待了。”陆黎扶了下金丝边眼镜,礼貌地笑笑,“尤娜,请问岛上有旅馆之类的设施吗?我们是不是需要置换一些岛上的货币?”
尤娜好像终于想起了什么,有些懊恼地摇了摇头:“我差点忘了,海神大人说过,要给每个来岛的旅客一定数量的金钱,好让所有人都能够体验我们这儿的风土人情。”
完全是意料之外的发展,不收钱还发钱,这海神这么好的吗?
有玩家心直口快地提出了这个问题,尤娜的脸上挂起程式化的笑容:“请相信,你们拿到的金钱符合你们自身的价值。”
这话听起来奇怪得很,好像把自己卖了似的。
玩家们面面相觑,由着尤娜将一叠叠式样古怪的钞票塞进他们手中。不管怎么样,规则说了要确保身上有可使用的金钱,这些纸币确实可以解燃眉之急。
齐斯将发给自己的那叠纸钞塞进口袋,用手指盲数了一下,一共十张。他抽出其中一张,放在阳光下打量。
纸钞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制造的,摸起来十分滑腻,有一种死鱼皮的触感。设计和他熟悉的货币类似,左侧写着“100”的面额,右侧则印着一个巨大的鱼头,丑得可以。
尤娜发完了钱,比划道:“我带你们去莪的旅馆吧,岸边很危险。”
她将双臂收到腰侧,端庄优雅地转身背对众人,缓慢而步履不停地向椰子林深处走去。
行走间,不知是因为走路姿势还是别的什么缘故,她拖拽在地上的裙摆扭动着滑过沙土,给人一种人鱼尾巴的错觉。
齐斯侧头回望,白色的海浪正轻柔地拍打着沙滩,和现实中普通的海滩别无二致,不知危险从何而来。
但NPC都发话了,一时没有人敢怠慢,玩家们从善如流地按远近依次排成队列,跟在尤娜身后,一个接一个地踏上林间小道。
齐斯不着痕迹地慢下脚步,缀在队伍最末。
果不其然,常胥如幽灵般无声无息地跟在他身边,幽幽发问:“司契,那次时光倒流,你杀了谁?”
齐斯侧过头看他,露出一个揶揄的笑容:“警察同志,你是要审问我吗?”
他套用了死者的台词,常胥不知联想到了什么,眼中有微芒一闪而过,很快归于黢黑。
齐斯故意停顿两秒,才半叹半笑道:“我如果说,我杀了我自己,你会信吗?”
“不可能,你之前说你想活下去……”常胥不假思索地反驳,然后就听齐斯喷出一声冷笑。
“看啊,你都已经预设答案了,还装模作样地来向我求证,不觉得虚伪吗?你有没有想过,以我当时的实力,根本不可能杀死除自己以外的其他人?你知道的,我打不过你。”
习以为常的错误公理成了虚假事实的最佳佐证。
齐斯脸上笑容依旧,在晦暗不明的光影下显得恶意满满:“建立在有罪推定基础上的正义不过是群体的暴力,而你像鬣狗一样咬着我不放,无非是想将自己置于道德的高地……常哥,我的猜测对吗?”
正确的论据通向错误的结论,九真一假的立论是最容易迷惑人的话术。
偷换概念,将自己放在受害者的位置上,贬低对方的人格,这些套路齐斯玩得很熟。
见常胥陷入沉思之中,他惨然一笑:“六年前也是这样,就因为我父母双亡,亲戚也都接连死去,我成了遗产的最大受益者,你们就都认为是我下的杀手……明明没有证据,明明不是我啊。”
远处的钟楼钟声轰鸣,激荡的声浪模糊了话音,使其听起来如倒放的摇滚乐般颠乱。
齐斯抬手捂住脸,手掌恰好遮住下半张脸的巨大笑容:“所以,我最讨厌的就是有罪推定。”
‘他是治安局关注很久的老熟人了,身世比大多数调查员都要干净,盯了他六年,愣是没发现他违法的任何证据。’
常胥想起穆东旭和自己说的话,微敛眉宇。
任何一个人平白被人怀疑,都不会好受,更何况还是被莫名其妙地监视了六年……
他明明应该知道这一点的,十年前他刚从孤儿院出来,因为疑似有暴力倾向而被严密监管,他至今都记得那种感觉,令人很不舒服……
齐斯看着明显宕机了的常胥,对其心理洞若观火。
这是一个直线思维的人,太过追求程序正义与合理性,遇到一点问题就想弄个分明,却不知道世间本就没那么多非黑即白。
而一旦遇到想不明白的事,便很容易困在死胡同里出不来,被人欺骗得晕头转向。
经过这么一段小插曲,不出意外的话,常胥会在接下来一段时间里出于情绪反弹,对他投注更多的信任。
而他,则可以进行进一步的诱导和利用……
齐斯微抿着唇角,不再搭理工具人,快步追上前面的玩家队伍。
眼前,碧绿的椰树林层层叠叠向两侧蔓延伸展,无穷无尽。宽大的扇形枝叶交错着向天空伸展,填补所有空隙,几近遮天蔽日。
脚下,柔软的白沙如地毯般平铺,吸吮着脚尖和脚跟,消弭纷至沓来的脚步声。
齐斯混杂在人群中,表现得像食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