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后站立的两人渺小如斑点,正缓慢地背离高大的地标移动。
不过走出几步的距离,身后突然响起了用古怪语言唱出的歌声,就像是高耸的钟楼在放声高歌。
“恐惧着、祈求着,我只看到大海和落水的亡魂……”
“他们说,回不去了,回不去了,家乡已经望不见了……”
“神明啊,救救我吧,船舱拥挤,尸体和货物堆积……”
“他们说,死心吧,死心吧,没有回家的希望了……”
常胥听得蹙眉,直觉不太舒服,余光却瞥见身边的齐斯不知从哪里拿出个录音机,正认真地摆弄。
“你干什么?”常胥不懂就问。
齐斯笑容真挚:“这歌挺好听的,我录下来回去放。”
他之所以选择录下这首歌,一方面是出于在《食肉》副本中积累的经验,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听到了“神明啊,救救我吧”这句词。
他清楚地记得,昨夜的梦境中,信徒们喊得最多的就是这句话。
能对抗信仰的,从来都只有另一种更狂热的信仰啊……
常胥没有对梦境内容的记忆,哪怕有估计也想不到这一层。他神情复杂地看着齐斯,只觉得这个临时队友的脑子大概不太正常。
齐斯看出了他的想法,只不在意地摇摇头,没有解释的打算。
钟楼的钟声在此时敲响,“当”的一声从高天之上冰冷地坠入地表,溅起圈圈的涟漪。
不紧不慢的七下钟声过后,余下的回音被海风吹来拂去,逐渐和风声融为一体,许久才散。
齐斯忽然想到了有趣的事,像鬣狗般咧开古怪的笑容:“常哥你说,这是祷告的钟声,还是宣告死亡的丧钟呢?”
……
钟楼中,许若紫跟在白彦端身后,攀着狭窄积灰的扶梯一级级缓步上行。
他们两个都是通关过七个正式副本的老玩家,在现实里都是大公司的小职员,聊了几句发现三观和实力都还一致,便决定结伴一起探索。
祭坛是肯定不敢去的,他们都是猝死后被拉入的诡异游戏,只想着能多活一天是一天,稳妥通关对他们来说比积分更有吸引力;但真划水摸鱼,什么事也不干,他们又觉得说不过去。
多重考虑下,他们一拍即合,决定来钟楼探索。
安静,死寂,腐臭味……种种因素被糅合进黑暗逼仄的空间,足以令人不安。
许若紫将长发撩到耳后,试图用习惯性动作缓解自己的紧张,无奈这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几乎令人窒息的寂静压得她喘不过气,她想要打破这种令她不适的氛围,犹豫良久,终于开口:“彦端,你有没有觉得奇怪?我们到现在都没有碰到一个人……”
白彦端头也不回地说笑:“要是碰到人才可怕,黑咕隆咚的,突然窜出个人影能吓死人。”
许若紫依旧有些迟疑:“可是我听好多人都说要来钟楼,怎么到现在一个人都没碰到?”
白彦端不以为意:“说不定他们就那么一说,出来后就找地方躲着了。”
谈话声中夹杂着可疑的咯吱声,像是裸露的骨节抠挖墙壁的声音。
许若紫只觉得脊背凉飕飕地发慌,一瞬间有些后悔,为了方便只穿了件T恤就进了副本。
她抱住手臂,小幅度而快速地搓着表皮的鸡皮疙瘩,企图通过摩擦生发热量。
眼前的白彦端不知何时已经和她相隔很远了,只剩下一道模模糊糊的影子镶嵌在黄昏色泽的光影中。
“彦端!等等我!”许若紫慌忙叫喊,却发现自己发出来的声音轻如蚊蚋嗡鸣。
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搭上了她的肩膀,她微微垂眼,余光瞥见一条白森森的骷髅手臂。
她想要尖叫,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五六双骷髅手臂窸窸窣窣地从墙壁中伸出,抓住她的四肢,将她往墙壁的方向拖拽。
她想要挣扎,却动弹不得,除了思维以外,身体没有任何部分属于自己,就好像做梦的人将醒未醒时,遭遇的鬼压床。
她被缓慢地拖到墙边,后背紧贴冰凉的墙壁。黑灰色的砖石融化成软体,沼泽般柔软地吸吮她的皮肤,她一点点地被拽了进去,直至整个人没进墙体里。
好像终于从梦中惊醒,她睁开眼看见了黄色的天空和一艘巨大的古老帆船;又好像只是将死之际走马灯般的幻影,缤纷的色彩只在她的瞳孔中停留了一瞬,便只剩下无边的黑暗。
海水争先恐后地灌入她的口鼻,填满她身体的每一个腔器和缝隙,她不再是自己,而是大海的一个部分,一团无机物之类的物体。
她开始下沉,下沉,一直沉没入海底……
……
椰林中,刘雨涵和章宏峰盯着正在地上滚动的人头看,一时都慌了神,愣愣地定立在原地。
好在那个人头很快就不再发声,好像真的死了一样,闭上了眼,乖巧而安静得恍若真正的尸体。
刘雨涵最先冷静下来,对身边满嘴鲜血、六神无主的男人说:“我们先回旅馆,清理一下血污。”
章宏峰堪堪回神,目光依旧没能从人头上移开。他出于本能,讷讷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