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斯的话语在记忆里盘旋,张艺妤走在去往墓园的路上,思维一片纷乱。
天色越来越暗,好像随时会滴落雨滴。潮湿的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水珠,在皮肤上凝结后将可感的凉意嵌入骨髓。
一道道人影在身边奔来跑去,并随着张艺妤的前行,越来越清晰。
干瘦的小孩穿着破破烂烂的灰色校服,在灰白色的天空下跑跑跳跳,唱着诡异的歌谣:
“邪神和疾病降临了,赐予我死去……”
“我们所有人都死了,埋葬在土里……”
“灵魂得救的黄花和黄蝴蝶不见了……”
“我们的坟土长出小小的有毒蘑菇……”
“我们是魔鬼,于是永远失去名字……”
歌词颠来倒去,完全听不明白内在的逻辑;但光是频繁出现的几个关键词,就足以令人联想到恐怖的场面,心神不宁。
张艺妤的步伐越来越慢,青白色的蘑菇在她脚底下破土而出,伸出细小的手爪阻挠她的脚掌。
风一吹来,满地的蘑菇都摇摆成一片青色的海浪,每一颗都在清唱古怪的歌声。
墓园就在前方,仿佛是所有诡异的家园;越是往前,诡异的迹象便越是显眼。死亡的气息无法被忽视,张艺妤的危险预警疯狂跳动,带来野兽面对天敌的直觉。
她终于停住了脚步,恐惧如网如织地缠住了她,使她无法再前进哪怕一步。
“我为什么要救齐斯?尤其是……为什么一定要冒着生命危险救他?”
“后续的计划不知道又怎么样?跟着姜君珏,大不了死在副本后期,或者离开副本后被调查局再度收容起来;我要是再往前走,说不定下一秒就死……”
想法一经产生便如同水生植物般成片地扩散,如同昏睡的人陡然从迷梦中惊觉。
张艺妤想起来了,从签订契约到现在,齐斯除了最开始教了她一套将吃人的事掖过去的说辞,后面便再未提供过任何实质性的帮助。
甚至,连这个副本的背景和世界观,齐斯都没有告诉她一个字,全然是将她当一个执行命令的工具,从头到尾蒙在鼓里。
反而是她,又是向齐斯传递线索,又是帮助齐斯用错误的信息误导其他玩家,提心吊胆地穿行在大部队中,远程为齐斯做牛做马。
确实,她身处弱势地位,要想获得齐斯的帮助需要付出更多代价。但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些,远远超出了齐斯能带给她的价值。
眼下齐斯和她失联,估计是凶多吉少,她真的有必要为了多一个队友,而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吗?
毕竟,齐斯看上去不仅无法再为她提供决定性的帮助,就连对她的灵魂的掌控力都近乎于失去——不然怎么会到现在都没对她做什么呢?
思及此,张艺妤抬起脚后退,倒不是真的看穿了齐斯的伎俩,而是相比灵魂契约的束缚,明显是历历可见的鬼怪更加可怕。
她正要沿原路返回水泥楼,然而下一秒,就有一把冰冷的匕首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
耳后响起陈立东的公鸭嗓:“小姑娘,你那个装NPC的同伙是让你来墓园找他,对吗?如果我猜得没错,他被困在里面出不来了,所以连课都没准时上?”
在意识到47可能有问题后,陈立东便一直在人群中搜寻这个“NPC少年”的身影,可此人好像人间蒸发了似的,了无踪迹。
结合梅狄娜女士的言语,基本可以确定47就是那个烧了档案室的“坏孩子”,不仅逃脱了惩罚,还让玩家山川信弘顶罪而死。
一般来说,NPC不会主动在死亡规则之外设计或害死玩家,不然游戏就太不公平了。哪怕是山川信弘自己触发了死亡点,也不该是“顶罪”这种死法……
更可疑的是张艺妤。
如果她的任务真的有杀死“慈善家”一条,那么很容易就能根据细节锁定对应人选,从昨晚触发任务到现在这么久的时间,不可能不做任何行动。
陈立东倾向于认为,她是后来才知道“慈善家”的存在的,信息来源也绝对不会是系统界面。
知道“慈善家”这个特殊身份的只有周大同和47,而现在张艺妤也知道了,大概率是47说出去的;而NPC是没有立场向其他玩家泄密的。
除非……47根本不是NPC。
这个结论的得出太过匪夷所思,陈立东一开始并不十成十确定。
直到张艺妤鬼鬼祟祟地离开了队伍,为他的怀疑补上了最后一块拼图。
要知道,张艺妤大部分时候都紧跟着大部队,万不会有突然想起了什么关键线索,要独自出去探查一番的可能。
要么,她通过某种隐秘的途径知道了一些玩家们不知道的信息;要么,她出去是要找一个人,找一个失踪了的人。
组队道具的存在不是秘密,虽然目前看来只有昔拉公会有一套完整的生产线,但其他玩家未必不能通过各种方式达成组队的事实……
陈立东的眼前浮现出齐斯从副本开始到现在的种种表现,包括昨天夜里那句阴恻恻“他们都死了,埋葬在土里”。
想到自己昨晚被吓得一动都不敢动,他冷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