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的眼睛从高天之上垂下,俯瞰整个村落,“契,你作弊了,我发现了两次,事实可能比我发现得更多。”
“你不是也作弊了么?”契反问,停顿片刻,“黎,我们都不是幼稚的孩童,五十步笑百步、争吵各自作弊的次数毫无意义。”
被唤作“黎”的黑衣青年冷冷道:“规则瞥了我一眼,我这次来,是为了告诉你这个消息。”
“嗯,看来以后我们都不能对赌局施加太多干涉了,这很公平,不是么?”神尸闭上了眼,话音飘散在风里,如同幻觉。
“这不公平。”黎摇头,却没有接着话题继续下去。
祂注视着契,说:“我需要契约权柄。我对诡异游戏的运行有一些新的想法,需要建立更多的副本加以实践。”
契笑了:“新的想法,是像直播那样愚蠢的机制吗?”
“野心家和亡命之徒下场厮杀,懦夫作看客作壁上观,聚光灯下的死亡、旁观者的狂欢也是罪恶的一种,可以更加细水长流地生产和榨取。”黎的语气很认真,“哪怕不考虑新机制,我也需要投放一些新的副本。你留下的影响太深重了,规则和我都不放心。”
“竟然当着我的面就这样说出来了么?”契的笑容更加愉悦,“我不明白新副本和契约权柄有什么关系,而且我记得上次你来找我时,我已经给了你一千张契约了。”
“用完了。”黎坦然说道,“副本的构造需要契约的保障,否则难免存在阳奉阴违的情形。”
契再度睁开眼,叹了口气:“瞧,伱还是这么幼稚,以为可以靠法则和规章维持世事的运转,却不知道情势、利益和暴力才是权力的终极来源。若没有利益作为维系、暴力作为保证,再是严密的契约条款也会被不甘受约束的契约者找出漏洞。而若是互利互惠亦或强权所迫,哪怕没有契约又怎么样呢?”
祂用的是教诲后辈的语气,黎专注地听了一会儿,问:“所以你不打算将契约权柄借给我,是么?”
“没办法借给你,我已经将权柄送人了。”契拉长了音,显得有气无力,“我也劝你不要继续打契约权柄的主意。双喜镇那次失败,你当真以为是巧合么?”
黎脸色微变:“你是说……”
“二十二年前那次之后,规则不会再将信任交给任何一个神。在祂眼皮子底下收敛权柄无疑是一种挑衅,祂不会分辨你到底是无知者无畏,还是想挑战祂的权威。当然——你如果想和我在这儿做个伴,倒是可以多尝试几次。”
天地间忽然狂风大作,吹皱凝固的河流。金色的巨树婆娑摇曳,洒下几簇零碎的光斑。
白雾散去了些许,天空中的金色眼眸随落叶一同瞑闭,余下的空间再度被血丝占据。
良久的无言后,黎颔首:“我明白了。你将契约权柄交出,是为了打消规则的忌惮,对么?”
契笑着叹息:“你将规则想得太伟大,将诸神想得太渺小了。我不过是半死不活地躺了二十二年,太无聊了罢了。”
“我不明白。”黎说,“祂们都消亡了,你还在苟延残喘。”
“很快就不会了。”契闭目,血丝蜿蜒的红日一齐翕张。
淡薄苍白的雾气刹那间渗出血色,在虚空中凝成上千张鲜红的纸页,又缓慢地褪成橘黄的色泽。
“最后三千张契约,再用完就没有了。”契语气不善,带着满满的嫌弃,“你要是有心就去请示一下规则,看能不能给我换个笼子。这里太脏了,不适合居住……”
黎一挥袖收了纸页,问:“你想换去哪儿?”
天风浩荡,落叶满河,话语的余波顺着风与水去到很远。
“玫瑰庄园吧,环境和伙食都不错。”契轻笑一声。
“看在聊天愉快的份上,我再给你提个醒吧,棋局之外不乏有洞察全局的智者,将对你的举措进行窥探和阻碍。你设计某些机制目光短浅,潜藏的隐患终将造成反噬。”
“我知道了。”黎平静地说。
黑衣的身影逐渐虚化,消失于袅袅的白雾。
……
枫叶郡,原住民死难者纪念馆。
一个皮肤泛绿的男人浑身赤裸,凭空出现于冰冷的墓园中,在一片荒颓的坟茔间睁开了眼。
不远处被漆成白色的四层建筑前人来人往,大人们跟着举红旗的导游拍照,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的小孩蹦蹦跳跳,发出各种或高或低的怪声。
墓园中却冷清孤寂,罕有人至,虽然有几个花篮昭示曾有人来此祭拜,但阴暗冰凉的坟堆上依然阴风阵阵、鬼气森森。
仅仅一眨眼的工夫,男人便穿戴好了衣物,一身灰色风衣配黑色长裤,整洁而朴素。
他左右看了看,优哉游哉地缓步慢行,向纪念馆门口的方向走去,体表的青绿色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黯淡下去,消失无迹。
男人踏着新修整过的水泥地,拨开熙熙攘攘的人群,还有闲心在带队的导游旁边站一会儿,听他们怎么把人为的灾难歪曲成自然灾害和误会。
某一刻,好像触发了什么机关,灵感忽然捕捉到“咔嚓”的玻璃碎裂声。
男人微微皱眉,然后就听远处鼎沸的人声骤然响起,伴随着几声刺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