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花满楼挡在身后遮得严实的胡不萦,倏尔感觉到了一种难以遏制的愤怒。
似乎是身体里一直死死压抑着的某种情绪,彻底失控,让他没有顺着花满楼给的台阶下去。
其实那短暂的对峙并未持续太久,他们也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说什么,就被胡不萦打断了。
可是陆小凤此刻想来,心底仍是愤愤。
“你生气了?”花满楼问。
陆小凤气笑了,他又灌了一大口酒,反问,“我难道不该生气?”
“当然应该。”花满楼说。
陆小凤又感觉到那股无法描述的,在自己的身体里左冲右突的情绪了。他伸手去拿酒坛,但这一次,花满楼没有松手,他那双无神的眼望
向陆小凤(),却似乎能看进他的心里。
他问?()_[((),“那你究竟在生谁的气?”
“当然是你——”陆小凤不假思索地回答,但这四个字出口,他便不由一顿。
花满楼的话就像是一个线头,让他终于将那股一直憋在心里的气稍稍理顺了一些。
不错,他当然生的是花满楼的气。可是在那一瞬间爆发出来的情绪,其实远比“生气”两个字要复杂得多——那是愤怒,他最好的朋友,居然会为了别人而对他动手;那是委屈,花满楼竟然这样堂而皇之地站在胡不萦身边,好像他们才更亲近,而自己只是个外人。
只是愤怒浮在表面,委屈却藏得很深,连陆小凤自己都未能察觉。
又或许不是未能察觉,只是不愿深想。
因为此刻,陆小凤扪心自问,终于承认,那与其说是委屈,不如说是——嫉妒。
但在那一瞬间,他竟说不出自己是嫉妒胡不萦多些,还是嫉妒花满楼多些?
他们一个是他生死相交的朋友,一个是他——
陆小凤的思绪忽然在这里断线了片刻。
之前曾经困扰过他的问题突然在脑海里浮现。
为什么他总能从胡不萦身上感受到危险?
司空摘星说他在怕,花满楼也说他是怕,陆小凤这时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有些怕。
只是之前他以为,自己是怕被她骗了,还完全没有发现。对于一个聪明人来说,这当然足以使他警觉了。但现在他忽然意识到,其实他更怕的是,明知道她在骗人,自己还甘之如饴。
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她并不骗他。
陆小凤终于明白花满楼之前为何要问那句“你确定要现在跟我谈”。
他早已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既看清了他自己,也看清了陆小凤,更看清了胡不萦。
“我现在承认了。”陆小凤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对花满楼说,“我虽然有眼睛,但确实比你更像是个瞎子。”
花满楼听到这话,忽然笑了起来,笑得很快活,只因他知道陆小凤已将一切都想得明白了。
所以他说,“陆小凤,你也有今天。”
陆小凤无话可说,许多话似乎也不必再说。
他又伸手去拿酒坛。
花满楼还是没有松手,“你今晚已喝得太多了。”
陆小凤手上用了几分力。
花满楼没有用力,任由他将酒坛夺走,只是淡淡道,“胡姑娘不喜欢酒气。今晚若不是我拦着,你就要这样酒气熏天地凑到她身边去?”
他甚至还想把胳膊搭在胡不萦肩上!
陆小凤举起酒坛的动作一顿,良久才道,“再醉这一场。”
他说着扬起脖子,竟似要就这样将剩下的半坛酒全数喝下,但才倒了两口,酒坛就被花满楼截走了。
“既然你要喝,那我也只好奉陪了。”花满楼说着,也灌下一大口酒。
() 陆小凤不由大笑,秋夜的风已有些冷,但却吹得他襟怀大畅,要不是怕吵醒了屋子里的人,他甚至恨不得高歌几曲。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某个人说过,他唱歌是真的难听。
所以陆小凤又开始撺掇身边的人唱歌了。
花满楼想了想,唱起了白乐天的《长相思》:
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州古渡头。吴山点点愁。
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月明人倚楼。
一曲终了,那词句却好像仍萦绕在他们的心头,久久不息。
现在,陆小凤和花满楼共同分享了一个秘密。
但奇怪的是,这秘密不仅没有让他们互相敌视、竞争,反而让他们感觉,自己跟对方的距离好像更近了。
他们的外表、性格乃至爱好都天差地别,但在某些方面却又是如此相似。
空气似乎都安静下来了,天幕上疏星点点,越发显得苍穹高深幽远。两人没有再说话,你一口我一口,慢慢将一坛酒喝完,就这样吹着夜风,在屋顶上睡着了。
……
这一晚有人一夜好眠,有人大醉一场,还有人……正在加班。
展昭和无情在相府门口相遇,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疲惫、忧虑和担心。
疲惫是因为他们这段时日本就已经够忙的了,还要半夜被叫起来处理这种事,偏偏还不能不来。
忧虑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