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沁了上来,将黄色的竹笔杆晕染成了翠玉,所以'沁玉色'在老画师嘴边,也常常被叫做'墨翠色'或者'心血色'。”
顾为经目光扫过红木画匣。
匣中,婴儿小手指般粗细的精巧勾线小笔和两只小号的毛笔,都已然完全被沁成了明艳的亮翠色,老爷子手中这根中号的画笔,也几乎通体绿色。
只有那根用来画写意泼墨山水画的尺寸最大的大毛笔,还呈现明显的黄土色,不过也有三分之一呈现出了玉化的特点。
“一名画师,春夏秋冬,一年四季也只能养出米粒大下的色斑。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玉色,就要十年的时光。养成你看到的这个样子,没有两三个甲子的笔耕不辍,想都不要想。”
“过去有一根老竹笔,百两雪花银之称。”
说到家传的画笔,老爷子的语气有些得意。
“也不说东西有多贵,但是现在市场上古董笔常见,这种被用出来的老笔,却几乎绝迹了。曹轩老先生是首屈一指的泰山北斗绘画宗师不假,可他恐怕也很难有这样一套家传老笔用。”
“曹老估计都要羡慕呢。”
顾为经知道,爷爷这话虽然有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成份,却也至少有七分是事实。
人能养笔,笔也能养人。
其实画笔很像乐器,
价值一千万美元的传奇制琴家斯特拉迪瓦里制作的的古董小提琴与价值十万美元的当代最顶尖制琴师做出来的手工小提琴,音色未必有太多的差别。
至少没有九百九十万美元差价这么夸张。
但任何一个世界级的小提琴家,都永远只会选择古董小提琴来演奏。有些交响乐团首席小提琴能从1750年一代代传到现在。
你手中拿着一把名琴,心态就是不一样。
画笔也同理。
东西中外,一百美元左右的购买力,都能非常轻易的在文具商店里买到工艺水准绝对在平均水准线以上,很好用的画笔。
画师们之所以会买是这个价格十几倍甚至几百倍的画具,不是画具有什么本质的区别,而是握着一百美元的笔和一万美元的笔,情绪状态是不一样的。
就像曾经有位日本油画家习惯只用某品牌的昂贵的天然矿物颜料,也有过知名插画家宣称只用德国Pelikan(百利金)给他私人定制铂金钢笔画插画。
这要不然是他们和画具商私下有代理协议,要不然就是人家所追求的就是这个感觉,这个调调。
你甚至可以把它理解成虚荣,不过是正向的虚荣。
昂贵的画具有一种财富所带来的情绪加成,握着笔就觉得自己更牛逼了。
所有的奢侈品级画具商们的宣传卖点往往不是工艺,而是故事。
比如老杨送给顾为经的大师级画具生产商Lukes,人家官网上永远的宣传语都是梵·高最喜欢用我们的画具。
公司主打的就是一个“买了我们的画具,你就离大艺术家近一点”这个情绪价值,来吸引不差钱的美术生们购买。
理智的判断一下,以梵·高当年的财务状态,能买的起啥好画具。
对于国画画师们来说,
手中握着一套老笔就是能给他心中天然带来的沉静、安稳的力量,像是上了某种赐福Buff。
东方文化中长大的国画大师们,或许能视钱财如粪土,视金银珠宝为无物。
每日三餐清茶淡饭,粗布麻衣的大师有的是,却从来没有听说过谁愿意主动用品质很糟糕的笔墨纸砚的。
这种家传的老笔,曹老知道,也确实可能都要羡慕。
不仅仅是因为老画笔的年头和古雅。
这种血脉传承所带来情感链接和灵魂扭带,对一名画家的情绪的影响,完全不是那些西式奢侈品公司推出的镶金戴银的高级画具,所带来虚荣心的刺激所能比拟的。
全然不是一个量级。
先祖是东夏文化中,是庇佑后人的神明。
顾为经哪怕仅仅是看着这套画笔,就能感受到一种宗教式的庄重和肃穆。
像是深更明月,突闻夜半钟响,远方传来老僧唱经声,带着一种让人安详的力量。
就这么说吧。
用这套笔画画,只要不是画法本身的原因,想要主动拿到敷衍了事的评价,可能都困难。
这就是精神的宁静力量。
“瞧,你的太爷爷,我的太爷爷……所有的祖宗们正在看着这一代的顾氏传人呢。”
顾童祥关上了屋里的射灯,从柜子里取出烛台。
缅甸的电力供应不是很稳定,不光是好运孤儿院没有接入电网,顾氏书画铺所在的繁华旅游区,偶尔也会断电,家家都备着烛台和蜡烛。
老爷子用打火机点亮了烛火。
顾童祥用指肚捏着笔身,小心的靠近一边的烛灯,火苗跳跃,竹笔如玉,将老爷子的整个手指都映成了深潭般的幽绿色。
福贡龙竹表面本来就有天然的眼睛般的花纹,
或许是幻觉,灯火摇曳间,
真的像是过去的百年的列祖列宗,透过这一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