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拉里·高古轩热情洋溢给她打来了电话,告诉她画廊投入了上百万美元的财力,精心筹备了本届纽约艺博会的展台,保证那是“史无前例的东西”。
比起去纽约看看所谓的“史无前例的东西”。
她还是觉得去新加坡双年展上看看侦探猫大姐姐如何在严肃艺术界真正打响第一枪,来得更加重要。
可从另一方面来讲。
安娜又是个蛮有仪式感的姑娘。
她为侦探猫搞定了狮城双年展的特邀参展的名额,协调了加入简·阿诺的插画工作室的事宜,也安排好了参加画展的画作主题和创作方向。
但等待新加坡双年展即将招开的前夕。
伊莲娜小姐却迟疑了起来。
“还是太仓促了一些。”安娜一边小口吃着松饼,脑海里转过这个念头,“也不是侦探猫大姐姐最为擅长的画法。”
“未必能得到大奖。这不是侦探猫最好的作品面貌。也不是我们最好的遇见方式。”
她咬了一下嘴唇。
姨妈生病的时候,到了晚期,除了护工以外,极少会让他人陪同,甚至包括安娜小姐。
人是很难在疾病面前保持优雅的。
有些癌症的患者每一天都像是垂死的鱼,无比的艰难的喘息着,也有癌症的患者,排泄物甚至会不受控制的从食道中涌出来。
本站域名已经更换为 。请牢记。 或许富人能够享受到更好的治疗条件,但是当生命走到了某个阶段,死亡总是会如影随行的每一个人。他们在每一次呼吸之中,都能感受到永恒的漫漫长夜即将到来时,那种在胸口翻涌不休的凉意。
它是恐惧特有的味道。
这种味道里充斥着生命特有的残忍,也充斥着生命所特有的公平。
任你是身家亿万的富翁,家喻户晓的名人,还是躺在救济院里的乞丐,都一样。
财富也许能让你请来温柔貌美的年轻的小姑娘来给你插尿管,擦屁股,却不能淡化这这种恐惧感。
一无所有的乞丐,也许比被护工环绕着的富翁,面对死亡时更加的坦然。
也许……天底下唯有真正坚定的信仰,或者某种绝对崇高的精神与理想,才能让人拥有看淡生死的高贵,这是极难极难的事情。
安娜知道,姨妈是个非常坚强的女人,但身为一个一辈子都没有吃过什么苦的优渥的上流阶级的小姐,在生命的最后,在她的心底里,或许还是在害怕的。
但她从来没有在自己的身前表现出来过这一点。
安娜只被允许按时间定期去特护病房里探望姨妈,一开始是每天一次,后来变成了每两天一次,每三天一次,很快就变成了每周一次。
探望的时间也从一开始的一个小时,消减成为了最后的一盏茶的时间。
但每一次探望。
姨妈都会打扮的很漂亮,穿上一身用来喝下午茶的明黄色长袍,不要任何护工的陪伴,准备一点小点心,像一个正常人一样,和安娜谈谈天,说说学校发生的事情,甚至聊一聊最近网上都在热议的明星八卦。
比起姨妈来。
只看精神状态,安娜才是更加不适、纠结、恐惧,像是重病患者的那个。
她的脸上总是充斥着悲伤。
一般家庭可能感受到孩子的拳拳心意,大人抱着孩子,一起默默的流泪,空气中飘荡着温情又哀伤的气氛什么的。
但是姨妈却为此发了脾气。
“安娜·伊莲娜小姐!你今天进门时连帽子都没有随身携带,我教过你被邀请喝下午茶的规矩,对吧。”姨妈念着她的全名,“你是来怜悯我来的么?我有允许你跑过来怜悯我么。如果是这样,那么我就不想在这里见到你。请你立刻离开。我不想让我生命最后的时间,浪费在被人怜悯这件事上。”
大概是看到安娜有点被吓到了。
姨妈的声音才终于软了下来。
她幽幽的叹息了一声,轻轻的拍拍安娜的腿:“安娜,如果你真正爱一个人,并发自内心的愿意尊重她的话,那么你就要相信,对她来说,真正希望看到的是像开屏的孔雀一样,把最漂亮,最优雅,最美好的一面展现在你的面前,而非反过来。”
“有些时候,人生需要陪伴。有些时候,真切的爱,要懂得适当的回避。”姨妈向她眨眨眼睛。
两周后。
在一次探视期间,姨妈从椅子摔了下去。
仪器开始滴滴搭搭的报警,,医生们开始从门外涌入,为姨妈戴上氧气面罩,紧急注射着各种药品。
那一刻。
安娜的心中涌上了一种强烈的直觉。
预感或者是启迪。
她非常清晰的明白,这将是她这一生中,最后一次见到自己的姨妈,最后一次见到自己最后一位亲切的长辈了。
她静静的盯着医生和护工所围绕着的那个女人,盯着那些白色的蓝色的袍子里所围绕着的明黄色身影。
姨妈也在用眼神看着她。
医生说,那时她已经到了弥留之际,但安娜相信那一刻姨妈还是清醒的。
她第一次在一个那么坚强的女人的眼神中,看到了恐惧、迷茫、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