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月今日出府采买了东西,回来便径直去了流云阁。
流云阁是浅灵如今住的地方,她是齐海贵准备赠给皇子的礼物,自然不能留在齐宏达身边。那日齐宏达前脚刚乞求完婚事,后脚齐海贵便使人把她安置到了流云阁,多配护院,无论齐宏达怎么跳脚胡闹,都不许他见她。
流云阁四面环水,周围只有花草,而无高木,澄碧天色直直映在水中,无遮无挡,云团随水逐流,是谓流云。
栖月进门的时候,只见小阁西窗水影泛波,浅灵正坐在窗边的贵妃榻上,兀自下棋,安恬神色未改。
栖月这一生的阴私事都在这几日里做尽了,难免心慌,害怕暴露,可一看到浅灵沉静如常,心中便似矗立了一棵万年松,轻轻一拂,便散了萦绕在心的迷雾。
“姑娘。”
栖月走过去,瞥见棋盘上白军拥困黑甲,黑子被团团围了起来,已到了败军边缘,浅灵二指夹着一枚黑子,目光平淡地在棋盘上逡巡。
栖月定了定神,道:“奴婢适才与大宝姐姐接了头,她说是春和台,跟姑娘想得一样。”
“明日吗?”
“是。”
浅灵抬起头来:“你留在房中打掩护,我出府一趟,务必撑到我回来。”
“现在?”
栖月伺候浅灵几年,仍是摸不透她,她安分守己的时候,像真正的大家闺秀;可真正要做事时,又是那么胆大包天,连朝廷的官都敢算计。
她搅着手指问道:“姑娘要出去做什么?”
浅灵把黑子在棋盘上放定,清脆一响,仿佛有一层看不见的凝滞被乍然击碎,低迷顿消,栖月低头一看,原先列成长龙杀气腾腾的白子已崩掉了半壁江河,黑子重焕生机。
“前狼后虎,虎要落平阳了,我去添最后一把火。”
栖月有些担忧:“可是,外面看守很严,他们不会放姑娘出去的。”
“放心。”
翻个墙而已,不难。
栖月知不能耽误她的大事,便利落地与她换了衣衫。
翌日,天色明媚,范成做东,宴请河清王于春和台对饮。
原来昨儿河清王收到范成的请帖,范成表示自己将要启程回京,要回请河清王一桌席面,宴席设在春和台,顺便想让河清王帮忙参谋参谋,自己选的秀女有无不妥之处。
河清王初听到时,先是皱眉,心想春和台原来是观天象的观台,已经久弃不用,前两年还一度被风雨吹塌,重新修缮了一回,现在成了文人涉足观景的地方。那么多的好吃好喝的地方不选,范成拽什么文人志趣,去那里摆宴?
不过想到能看几眼秀女的模样,一饱眼福,河清王还是高高兴兴地赴约了。
春和台建在山上,下为方砖砌筑的台子,台上广阔,盖了一间屋舍,呈八角形,八面门扇收起,便形如八角亭,用以观景,再好不过。
范成很上道,除了好酒好肉,还准备了两个千娇百媚的花魁,河清王只看一眼便酥软了双腿。
席间两个花魁坐在他身边,不停地劝酒,河清王来者不拒,喝一口美酒,香一口美人,硕大的肚腩越发鼓囊。男欢女爱,酒色缭乱,河清王深陷在靡靡温柔乡中,不愿自拔。
他的对面,范成始终淡定地饮酒,缓缓仰头,看向屋顶,薄唇边挂起一丝笑意。
只有他知道,他们头上的梁椽此刻正被大量蚁虫疯狂啃噬,内里也已经腐朽,等拿掉一根支撑的横木,整个屋顶便会塌下来,来此游玩观景的河清王会丧命在废墟之下。
等官府来查,也只会查出,支撑屋顶的梁椽木材印着齐氏的徽记。
大靖圣上的皇叔,无病无灾,却死在了江南官府督建的观台坍塌之下,这个责任,谁也担当不起,罪名推到最后,齐氏将会是最好的替罪羔羊。
范成咽下一口茶水,眼底机关湮灭无痕,再抬起头来时,又是合度的微笑。
河清王倒在花魁身上,醉成一滩烂泥。
“王爷,王爷?”
范成推了他两把,见他无知无觉,遂挥退了两个花魁,起身亲自给河清王理了理凌乱的衣装。
“毕竟是王爷,总不能在狎妓的时候死去,到时传出丑闻,陛下也会不乐意为您做主的。”范成慢慢地说,“王爷,今日您是来赏景的,记住了?”
说罢,范成欲出去,喊人进来扫尾,哪知跨过锦墩时,脚下似踩进了棉花堆里,两膝一软,竟磕在了地上。
他咬牙扶着桌子,嘶哑地连喊数声朱威,只见光线一暗,一个黑色人影一扑,朱威倒在他跟前,双目合闭,已是昏厥之态。
范成浑身冰凉,愈发急着要逃出去,内中心急如焚,四体百骸却似淬冰,竟一丝也动弹不得。
“别喊了,”一个清冽的声音道,“我送他来见你了。”
范成怔忡一回,缓缓抬起头来。
“是你!”
浅灵一身简素衣装站在他跟前,眸子恍如无边寒夜里浅泛的星子,缀在天边,平静而冷漠地凝视他的四脚爬行,伏地求饶。
范成睁大了双眼。
她不是自己被齐家抓走,而是自己走进齐家!弄这一场,不过是要他们两虎相争,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