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喉咙有些干涩,心中已高悬起了一只玉瓶,欲全欲碎,静等裁决。
汉子摇了摇头:“我特意去了姑娘家的故居,仍是荒废模样,找过姑娘说的李衙役,李衙役也说这么多年,从未见令尊回来过。”
又失望了一次。
爹爹视娘亲、视她如珍宝,如果真的回去了,不可能不来找她,所以他根本没回去过。
“丧报也不曾有?”
她冷静地考虑了岳毅已不在人世的可能,整个人浑如一丛冻僵的青竹,一说话,便是一阵细微而剧烈的颤抖。
汉子都不忍看她:“没有,姑娘,您别往坏了想,没准令尊只是暂时回不来呢。”
怎么会回不来?都已经过了十年了。
浅灵没露出脆弱之态,只冲他点了点头:“你说得对,辛苦你替我跑这一趟。”
浅灵给了他赏银,等人出去后,她再也支撑不住,跌坐在太师椅上。
十年太久了,久到开始恍惚怀疑自己来人间一趟,根本就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慈父慈母,兄姐爱护,不过是自己编织出来的一场幻梦,不然为什么有的人会无缘无故死去,有的人出去一趟就再也杳无音讯?
这么多年的夙愿,一为查明真相,为家人报仇,二为等岳毅回来,父女团聚。
自从她自己有了一点能力,便没停止过调查,但始终无果。
果然华医案是她唯一可能切入的口子吗?
“二宝!”
乔大宝跑了进来,喊道:“我跟娘要回家去了!”
原先陈小娥母女就是不住齐府的,她们被齐瑞津带到扬州后,就在外面赁了宅子住,做起了小摊小贩卖点小玩意儿,几年下来攒了点小钱,买了一个小宅子,也算过得有滋有味。
浅灵收拾好心情,问道:“你们真要回去啊?”
“娘说了,你刚接手,就把穷亲戚都带到家里来,这样对你不好。”
“可这不是应该的吗?”她俩又不是奢靡之人,能吃得了多少米粮?
“不用!”乔大宝凑过来,笑嘻嘻地龇牙,“你要是想对我好一点,就出钱帮我开间铺子呗!”
“开铺子?”
“对啊,经过这次啊,我算是明白了,女人呐,还是得有自己的产业才行,不管是行走江湖、还是嫁人生子,钱和铺子都是我的底气。不然,万一以后有人跟宵想你一样来宵想我,那我可怎么办呐!”
她捂着心肝,做作地扭动身子,浅灵被她逗笑,便问:“可以,你想开什么铺子?”
“绸缎铺!”乔大宝捧起脸来,“我做梦都想每一天一睁眼,身边全是绫罗绸缎啊!”
她性子糙,却也是爱俏的,以前只能偶尔换浅灵的衣服过过瘾,现在终于有机会了,开口可是一点都不客气。
浅灵答应下来,又道:“要不要找个人带带你?选址、装潢、货源、织染、定价、拟契、税银等等,里头学问大着,习字和书算你都得会,你不下功夫不行。”
乔大宝扑上去,狠狠香了她一口。
“没问题!等我挣了,就把钱还你!”
相比浅灵的淡然,巧姨娘却跟生离死别一样,拉着陈小娥哭得稀里哗啦。
“阿姐你们还要回去?为什么呀?现在是灵姑娘做主,府里空屋子多的是,为什么不住下来啊?”
陈小娥摆摆手:“这么大的地方,走路不得绕晕了啊。我是个粗人,过不来精细日子,那么多鲜鲜嫩嫩的小姑娘给我端茶倒水洗衣服的,我哪里看得下去,还是回自己的狗窝儿踏实。”
说到这儿,陈小娥又眉飞色舞,十分得意:“其实,我家里一点不比这里差,没那么大,住着刚刚好,出门就是河,挑水可方便。而且,那还是我自己买的宅子!”
巧姨娘耷拉着眉目,默默搅着衣带。
“可是阿姐走了,谁来陪我啊?灵姑娘也要寂寞的。”
“你傻啊,你就只能待在府里不成?你这身子骨就该多出去走动走动,你有空就出来找我玩,大宝有空就进来找二宝玩呗!哪有那么费劲的!”
巧姨娘终于破涕而笑,像个孩子一样送她们上车,嚷嚷着说明天要去跟陈小娥一起做生意。
“姑娘。”
栖月听了下人来报,对浅灵道:“守祠堂的人来说,少爷似乎是病了,送进去的饭也没好好吃。”
浅灵沉吟了一回,还是没有太狠,亲去祠堂探望。
卫晏洵的确是病了。
他身上的毒,本就是在重伤的情形下带了三分运气解的,解完他也不曾好好休养,快马加鞭连奔数千里,加上郁结忧思,一天都没有休息过,不生病才是怪了。
浅灵让人把他放到榻上,略扎了几针,等他迷迷糊糊醒来,便给他喂稀饭。
“错便是错,折腾自己有何用?有些事,不是过后还能弥补得了的。”
卫晏洵微张着嘴,被她喂下了小半碗,慢慢清醒过来,哑声道:“我不是有意如此。”
前世的因果,今世的际遇,仇恨、恩情、责任与困难,有太多事积在他心里,又沉又重,他不由自责自省,竟是真的一动不动地跪了三天三夜,忘了餐食,也受了风寒。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