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万籁俱寂。
黑水寨下,夜幕里突然冒出簇簇火光,黑衣人从箭囊中取出羽箭,在火把上烧燃,射了出去。
几点星火落进山林里,片刻就连成熊熊山火,夜空浑如白昼,红霞满天。
黑水寨里,满村数百人都杵在赵克刚家门前,捂着嘴哭泣,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来。
“世子……真的要我们死!”
以往大家都传尹泰勤政爱民,苦苦支撑着他们这个被盘剥的小国,谁能想到,造成南仡生灵涂炭,竟正是这个他们爱戴了许久的人。
赵克刚忍下心中痛苦,站起来向浅灵一拜:“求姑娘救命!”
“求姑娘救命!”
村民异口同声,向她折腰。
浅灵道:“先下山吧。”
赵克刚已经连夜叫人开出了一条山路来,所有人拿湿布巾蒙着口鼻,一声不发地穿过浓烟火海,匆忙下山。
“所有人散开,每二三人一队成行,队与队间彼此拉开距离,既不能跟丢,也要互相装作不认识。”
“陈羽,陈信,你们带四个人,平安把他们带到云山茶园,这是买米的银票。刘娇,刘况,带剩下的人跟着我。”
浅灵一一吩咐下去,然后对卢淞道:“师兄,劳你照顾好我师父,多谢了。”
她向卢淞拱手弯腰,卢淞连忙扶住她,道:“岳师妹,你我不必如此多礼,我会照顾好付老先生,你自己要当心。”
“好。”
如今灾情未定,路上多的是灾民,他们这一行人虽多,但被分散开了,且个个都被烟火熏得蓬头垢面,衣衫潦草,与难民没什么两样,故并未引起大家注意。
连着几日脑袋伸在屠刀之下,昨夜更是险遭灭顶之灾,刘娇姐弟并护卫们这会儿还惊魂未定,浅灵却颇有闲情逸致地带他们换了南仡人的行头,然后去酒楼用饭。
大家饿了几天,狼吞虎咽,吃完了满满一桌的鱼肉。
吃完打了个饱嗝,刚好听见隔壁厢房有人正在说话:
“欸,你听说了么?黑水寨那边起火了!大半夜烧起来的,一个人都没出来!”
“那么大的味,谁没闻到?我听说,是那群汉人放的火,不小心放大了,自己都没能逃出来。心肠真是歹毒,竟然连小孩子都不放过!”
“汉人就是这样,唯利是图,赵克刚说得对啊,王上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反了朝廷……”
无端又被扣了几顶帽子,刘娇刘况暗暗咬牙,又开始忧虑接下来的事,于是眼巴巴地盯着浅灵。
浅灵正喝着一碗桂花粥,咬一口小菜,吃一口米粥,文雅地咀嚼,简简单单一碗米粥被她吃出了玉液琼浆的感觉来,对隔壁的风言风语置若罔闻。
她这样气定神闲,手下们看着看着,也都平复下来,静待指令。
浅灵用完饭,用帕子轻轻揩嘴,刘娇问道:“姑娘,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浅灵临窗,望着充满南仡风情的街景,犹带少女清甜的嗓音平缓如流风:“山火还要再烧几日,等火灭了,他们就该发现山中无人了,所以要抓紧行事。”
“若没有猜错,安南都护府已经和南仡尹泰勾结在一起,各路关口被封锁,陆方报信应该失败了。”
“我们得打开关口。”
“这……”刘娇为难地皱起眉头道,“这恐怕办不到。”
刘娇三十多岁,是茶行里的老手了,曾几度领着弟弟代替齐瑞津来南仡国办事,对这里的官衙交错算得上熟悉,窦大都护如果出手了,是没有任何空子可钻的。
“办法我想,你们来做。”
刘娇姐弟对视一眼,同声应道:“姑娘尽管吩咐。”
浅灵说道:“刘娇,你帮我弄几张假文牒,然后去把王城最有名的客栈包下来;刘况,你带护卫们去乡野灾民间宣扬,说我们是后夏来的药商,要重金采买盘龙草,一两二十文,现货现结。”
一两二十文!
米都没这么贵啊!
尽管南仡缺粮,二十文也够买一斤半的米了!这要是在靖地,能买十斤!
东家却要拿这钱,买一堆草!
盘龙草的名字听着威武,其实就是一种形如盘龙的野草而已,在别的地方占点稀奇,在南仡却一点儿都不值钱,不当吃不当用,漫山遍野地生长,下场雨就能冒出一片来,开垦时得拔光烧掉,牛羊都不肯吃。
“姑娘,这……”
刘娇刘况的嘴都合不拢,他们也在茶行干了有些年头了,竟看不懂新东家在打什么主意。
浅灵没跟他们解释:“非常时期非常手段,按我说的去做。”
他们不知这跟当下的困境有什么干系,但山火拖延不了多久,于是咬咬牙,挺起胸膛去做。一个带了兄弟们去吆喝,一个跟浅灵一起,重金包了云来客栈,大摇大摆地住了进去。
灾民们都被拦在内城之外,城墙根下、杂草丛中、车马道上,四处可见他们横七竖八的身影,腐臭与汗臭味弥漫十里,连巡逻的官兵都不愿过来。
山洪过后,官府只设了几日粥棚,便不了了之。
灾民们吃不饱饭,冲垮的房屋、水淹的耕田,自也没有力气去重建,只能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