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三缄不防她一开口,问的就是永章人最避之唯恐不及的话头,要知道当年有人只是酒醉说了一句“淳王挺好,叫薛相连累了”,第二日人就身首异处地出现在了菜市口。
都说祯和帝乃雄主博心,但与淳王篡位相关的,他眼里绝容不得一粒沙。
“乡君,这……”徐三缄咽了口唾沫,“妄论叛王,会有大麻烦的呀。”
“这里没人能听到,你说吧。”浅灵道,“上面怎么说,你就怎么说;你说什么,我就听什么,我绝对不予置评。”
徐三缄拿袖子擦了擦汗,这才拿手拱了一拱。
“如此,那小的便说了。”
“淳王被押上法场的前一日,他在乱党的协助下逃出了永章,圣上也下令举国张贴通缉令,重金悬赏,同时派出神御军追缉。”
“淳王几度被发现踪迹,但都逃过一劫,迂回着一路逃到了西边。西边官道少,地势复杂,最是容易潜藏贼寇的地方,神御军在这里重伤了他,漫山遍野地,最后在疾鹿州一个山洞里,发现了淳王的尸骨,已经死了好多天了,脸和身子都被野兽啃坏了。”
浅灵道:“既然分辨不出容貌,怎能确认,那就是淳王?”
徐三缄点着头道:“乡君想的,跟圣上想的是一样的,圣上是缜密之人,让三司彻查。永章城最顶尖的仵作验过尸,年龄相符,身长与骨相都相符。”
“朝廷军器所致的伤口,可查出来了?”
“这、这个没有,都被野兽咬坏了。”徐三缄道,“不过,手指上的扳指印还在。死者腹中有生老鼠肉、野草根混合着沙土,可见一直躲在山里,是见不得人的。所以这身份,错不了。”
“没记错的话,疾鹿州是羁縻州吧?”
“正是羁縻州。”
到了渭州又南拐,去了疾鹿州。
浅灵在心中推演了几遍,觉得这个路线对于一个亡命天涯的逃犯而言,却是合理的,能博一线生机。
首先,羁縻州是番族自治,固然受朝廷管辖,但还是多了一层隔阂,稽查起来比其他州府不容易;
其次,越过羁縻州,若能再往西的话,便有望潜逃到后夏,到了那儿,淳王便真的安全了。
这么说来,他或许是在博这一线希望,却最终敌不过天命,在山洞里不治身亡了。
“我知道了。”
她两根指头在楠木案上点了点,忽然道:
“在祯和十九年之前,淳王跟谁交情好,我想听听你的说法。”
徐三缄差点摔在地上,抬头看时,浅灵像那殿堂里的神佛像,无论自己站在哪里,都有一种被注视的感觉。
“乡君,这……不兴讲啊……有交情的,都……那个了呀……”
徐三缄用两指在脖子间比划了一下。
“行,我也不跟你绕。”浅灵道,“安乡伯府的三老爷姜琢君,与淳王有什么牵系?”
……
卫晏洵下了马,看到喜盈跟栖月捧着笸箩坐在一块儿说话,他问道:“你们姑娘在做什么?”
“姑娘……”栖月露出一个笑来,“姑娘才送走大姑娘,现在在听人说书呢。”
“说书?”
卫晏洵觉得意外,便往内去,未至门口,便听到她说:
“……今日便讲到这儿吧,先生且下去歇息,改日再继续。”
“欸,是。”
卫晏洵看到个圆脸男子走出来,见到自己先拜了一拜,然后赶忙退下了。
他迈进门槛。
“今日怎么有兴致听说书了?”
“你怎么又来了?”
卫晏洵啧了一下:“来看你,难道不好?”
“你来看我也好不了,没用。”
“有用不有用不重要,重要是心意,还有我想来看。”
他弯下腰,脸与浅灵齐平,盯看她的脸色。
“看起来比昨天又好了些,很乖,有在好好养。”
他伸手来摸头,叫浅灵给推开了。
卫晏洵习惯了,也不在意,坐在她旁边的圈椅上。
“母后听说你病了,很担心,赐了些补品下来,我让阿东今晚叫厨房煮了,你好好喝。”
“我已经好了。”
“这是皇后娘娘的命令,你得喝,等好透了,再进宫谢恩便是。母后听说你不走了,可是高兴得很。”
浅灵回看他。
“你没乱说别的?”
卫晏洵道:“你看我像多嘴的?”
“谁知道呢,在外面的时候,整日紧紧绷绷,草木皆兵;真到了这里,倒是悠闲起来,哪知你会不会多嘴我的事。”
卫晏洵微微向她倾过去身子,戏谑口吻绕在耳廓:“是因为我的秘密已经公开,而你的秘密还在,所以怕了?”
浅灵与他对视了一会儿,也凑近一点,低声道:“你没有秘密?成王难道不是你伤的?”
卫晏洵太了解她在口舌之争上的刁钻与好胜了,很平静地保持了神情如常,摇着头道:
“不是我,是赤突人的细作干的,朝廷查了几遍,都是这个结果。想冤枉我,你可没证据。”
“只要我想,我就可以是证据。”
“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