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缓缓道,“若是我没记错,黄谏议乃熙和十八年的进士吧?”
这位黄谏议一愣,抬起老花的双眼,有些茫然地看着元贞。
“公主提此事又是为何?”
熙和乃宪宗时的年号,宪宗驾崩于熙和二十三年,若是十八年的进士,说明这位黄谏议是在太皇太后打理朝政时当的官。
他不光是在这个时期当的官,后来太皇太后历经两朝,他也算是三朝老臣,既如此鄙夷女子,该当时中进士时就拂袖而去才是,又或是本就不该去考这个进士。
毕竟女子当政,有违体统。
很多人都反应过来了,无奈这黄谏议年纪实在太大,反应迟缓。
直到他身旁有个官员看不下去,偷偷扯了下他的官袍,又附耳说了两句,他才终于反应过来了。
“你——”
黄谏议抖着手指,指向元贞。
元贞嘴角含笑,面上平和,说出的话却分外气人。
“黄谏议,您这年纪也实在太大了些,虽我朝官员致仕无定数,但《朝野类要》上说:士夫七十而致仕,古之通例也。您如今早已过了七十吧,若实在不行,就退去荣养,可千万别倒在这,反倒赖上我,我可什么也没说。”
“你——”
这下黄谏议倒是不抖了,脸却被气得通红。
元贞也不给他说话机会,扬声道:“来人,将黄谏议扶下去坐着,通通风,现在天气炎热,这么多人堵在这,可千万别中暑了。”
刘俭当即哎了一声,上前来了,带着几个小内侍七手八脚将黄谏议扶了下去。
等这一通事弄完,殿中早已一改方才群情激奋之态。
元贞这才正过脸来,对众人一拱手,道:“非是元贞狂妄,实在是不懂诸位大人激愤在哪儿?除过黄谏议,诸位大人也都是经朝老臣,其中不乏历经熙和、景德两朝,既如此瞧不起女子,阖朝上下,衮衮诸公,当时就该辞官而去,而不是今日在此莫名激愤。”
听到此言,大臣中有人面露不忿之色。
可元贞并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
“当然,元贞此言并非激将诸位。只是父皇乃明君,元贞也并非狂妄无知之辈,能不能做这个直笔内人,早在之前就衡量过了。”
“若诸位不信,元贞为诸位辨明一二。”
“直笔内人须身居深宫,元贞从小长于深宫;直笔内人心无旁骛,元贞母已逝,父乃大昊皇帝;直笔内人不许与外臣后妃结交,元贞久居深宫,从不与外臣结交;直笔内人忠于大昊,忠于圣上,大昊皇帝乃元贞之父,没理由不效忠。除过元贞有个公主身份,但这身份跟做不做直笔内人冲突吗?”
“那直笔内人一生不嫁,永居深宫,公主可能做到?”一位大臣上前一步斥道。
就等着这句话!
“当然能。”元贞说得斩钉截铁,又道:“诸位是不是以为父皇是傻子,若是此事没经过父皇许可,元贞如何能穿上这身官袍,难道诸位觉得父皇视江山社稷为儿戏,是拿来与子女戏耍玩闹的?若非我早已道明不嫁之心,怕是此刻也不会站在此处。”
在此之前,确实有许多人这么想。
正确来说,是所有人都这么想。
毕竟这位公主素来给大臣们的印象不佳。在人们固有印象中,此女性好奢华,行事不端,任性妄为,经常做些出格的事。
可来之后,见元贞侃侃而谈,信手便拈来黄谏议的履历,此举着实不该是她能做到的。
偏偏她就做到了,而且丝毫不惧一众大臣的威逼。
寻常男子都无法视这般场面为等闲,偏偏她能视作等闲。
且她还知晓,在场众多官员里,不乏历经数朝之官员。
这一切说明了什么?
说明此女聪慧过人,机智过人,胆大过人,且对朝中之事十分熟悉。
如今还堂而皇之说自己可以一生不嫁。
他们该如何回应?
说女子不能涉政?自身便立身不稳,怕顷刻就是下一个黄谏议。若是挑刺直笔内人诸多事宜,人家已经给你捋清楚说明白了。
此时一众官员真可谓是进退两难,倒也有人想做出头椽子,却害怕自身被抓住短处,人前落了笑话。
若说之前,杨變还能笑看着元贞驳斥群臣,侃侃而谈,他甚至有点看入迷了。
可当元贞说出那句可一生不嫁的话,他的脸色当即难看了起来。
不过接下来没给他反应的机会,因为这时有一位穿着绿袍的官员走了出来。见其容貌年岁,也就三十出头,是个年轻的官员。
“总之女子绝不能涉政,公主……”
元贞打断他:“此言你去跟吕相公说,与王相公说,与陈相公说,与刘中书说,与李枢相说,你且问问这些相公们,女子是否能涉政。”
仅这一句,就将立于一旁一直未曾说话的诸位相公们,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真当元贞是故意挤兑那老迈的黄谏议?
不过是早就挖好了坑,等着人来跳。
一众老油条都不跳,独此人跑出来,他是只考虑自己屁股是干净的,完全不考虑上面这几位大相公啊。
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