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已经挂在西天,战场烟尘散去,徒留遍地尸首,景风门的门洞还大开着,却已没人再对其有任何心思。
各军逐渐收拢回营,景风门前最后一支护圣马军与守军在一阵短暂的交手之后也各自退兵,郭信见状觉得此时应先去中军大帐看看情况,便留下章承化收整队伍准备回营,自己则奔向行营中军。
不久到了行营中军,郭信却发现刚从战阵上下来的护圣马军已经将中军营寨团团围住,辕门口站着一群灰头土脸的将领,正怒气冲冲地与一员将领争论。
武将们嗓门大,还没近前就能听到他们在吵什么,大概便是要入内求见尚洪迁,而那员把守辕门的马军将领却死也不肯与部下让开,只在马上急着大喊:“我等受都使之命在此守卫大帅,中军任何人不得入内,还望诸位将军且回营去,明日自有安排。”
“大帅是咱兴捷军的大帅,还需尔等外人在此护卫么!”
“放咱进去,军情如此,我等必须面见大帅!”
“既无军令成命,又不肯相让,莫非白崇赞在里面图谋不轨?”
“马军宵小,待俺们回去提兵再来,你们四只脚就拦得住么!”
说罢一群将领就要招呼各自亲兵准备强闯,马军将领劝阻不得,情急之下拔出刀来:“军令不可违,诸位若要硬来,就不要怪咱马刀无情了!”
兴捷军的将领们见状也毫不胆怯,纷纷拔出刀剑。郭信看着辕门处的两拨人相持不下,心里也在打鼓,眼前情况怎么看都不对劲,白崇赞这样做法,想来想去就只有两种可能:要么白崇赞发了疯准备夺权投敌,要么就是尚洪迁伤势已经极重,不得不出此下策封锁消息,以免造成全军更大的动荡。
而就在双方正剑拔弩张之际,营寨内突然奔出一骑朝众人高喊:“王进、何徽、樊爱能何在?”
话音落下,两员将领排众而出,各自报了名姓,骑士便道:“二位将军,中军有请,还望速速前去。”
两人当即收了刀剑,其中一人不忘回头道:“诸位稍安勿躁,待我二人前去面见大帅,倒要看看里面是甚么名堂!”
郭信转头看了看,却没见到王进。等何徽和樊爱能进了辕门,传令的骑士又问了一遍:“先锋都指挥使王进可在?”
郭信正要提马回营去通报王进,就看到王进急匆匆地带着几个亲兵骑马赶来:“本将在此!”
王进在众人目光注视下利落地翻身下马,将手中缰绳甩给亲兵,很快也大步进了辕门。
辕门前的军将们一时议论纷纷,郭信见状直接转头拍马回营,只要王进进去,他自然能从王进口中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回营路上,郭信只觉营中气氛一片沮丧颓靡,许多人都垂着头,还有些在暗地里叫骂,就连身边的郭朴等亲兵也是默然不语,在郭信看来,军心显然已经动摇。
战争实在是难以预料之事,几个时辰前包括他在内的许多人都还觉得长安唾手可得,现在全军上下却完全无心再战。难怪姑兄李重进在魏州时曾对他说过,大军出征在外,最怕‘夺气’,尤其是兵临城下之时,一旦将士失去攻城之心,丧气怯战,人人都想着回家,那仗如何也打不下去了。
郭信回到帐中,不禁也想起自己的家来,想起东京城中自己那间不大的院子里,还有一个肤色如玉般洁白的小娘等着自己。他从腰间解下那枚绣着玉字的鱼袋,这鱼袋每日挂在腰上,倒已经成为了一种寻常的物件,只是出征数月,上面已经难免沾了灰尘。
郭信想了想,也是时候给家中写封书信了,翻找半天找出纸笔,研好墨正要落笔,就听见郭朴的声音在外面道:“王都使从中军回来了,差人叫意哥儿过去。”
王进的毡帐离他不远,走路片刻就到,王进亲兵对他十分熟悉,打了招呼便放他径自入内。
没想到王进竟在帐外等他,瞧他过来,当即上前一把抓住郭信的手,领进帐中,进帐便问:“尚洪迁死了,郭郎知道不知道?”
郭信顿时骇然,王进看见他的表情知道了答案,便先引他坐下。
郭信坐下仍一时难以消化这一消息,毕竟尚洪迁身份实在重要!且不说其是临行前刚取代刘词上任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本身职位便是禁军系统中仅次于马步军都指挥使史弘肇与马军都指挥使刘信的三号人物,单说在数万大军的永兴行营之中,也是仅次于行营都指挥使郭从义的副帅,若要再考虑到其代表朝廷与禁军的背景,等到郭从义抵达长安之后,恐怕仍要以尚洪迁为主。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在永兴行营,乃至东京禁军中的重要人物,如今竟这样轻易死在了长安城下!
郭信从短暂的震惊中醒过神来,缓缓开口问道:“军中都以为是白崇赞救了尚虞侯回营,怎么突然……死了?”
“听白崇赞所说,当时尚洪迁在景风门时还有一口气在,还在喊什么杀贼,只是救回来后就已说不出话,张嘴便是流血,卸了甲才发现胸膛早就被砸了个坑!眼看着没了生气。这事当时不仅白崇赞一人在场,尚洪迁几个亲兵都能佐证,他的话不会有错,因此才不得不围了中军,免得军心大乱。”
郭信叹了口气,想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