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威突然对二人说明移镇想法,郭信便猜测郭威多半是准备向太后当面陈请了。
不多时有内监前来传召,父子三人遂不再多言,由内监引路至外朝为太后视事而专门设置更名的懿德殿。
实际李太后平时多数时候都在内朝的景福宫寝宫内居住生活,此时妇人不干政已成为一种政治共识,故而刘知远虽与太后感情深厚,且李家子弟颇多,但刘知远在宴驾之时仍然选择了几位异姓重臣作为托孤之臣。
不过皇帝毕竟年幼,李太后仍然能够分享到部分权力,可以在外朝召见外朝臣民,并在必要时候干预朝廷决策,只是李太后比较安于现状,很少这么干罢了。
内监在殿外为父子三人唱名,便请三人入内拜见。
殿内燃着香炉,郭信随父兄一同行礼,太后坐在一道珠帘之后接受拜礼,并让内监为父子三人赐座。
于是父子三人按礼仪跪坐,在十余步外隔着一道珠帘与李太后说话。
这种能够被对方随意打量,却连对方脸都看不到的感觉并不舒服,尤其还是在这皇宫里。
不过好在眼前的太后李三娘郭信是见过的,且小时候随郭威去刘知远府赴宴时应该就见过,只是那时候的记忆太模糊了,后来在太原陪母亲张氏去崇福寺那次,他也曾远远观望过太后的样子,再后来汉军顺利南下,他还随军参与过护送皇后从太原入京。
因此两人之间虽然没有直接说过话,但郭信对她并不陌生。李太后本名三娘,出身只是农家,在刘知远微末之时就已为夫妻,且崇佛向善,在军民臣子中的名声一向都很不错。其实母亲张氏应该与太后更熟悉,以前在太原府时,李三娘外出游玩拜佛时常会叫各家妇人随行,这样看来以前早些年在河东的时候,刘知远和郭威等臣子家之间的关系其实相当不错。
郭信念想间,太后已经开口,用着妇人那种特别的宽慰的语气说道:“好在朝中有郭相公这样的能臣,三镇之后又有契丹,都是仰赖郭相公出力,我与承佑在宫中才能睡得踏实。有时候真不敢想,若是没有郭相公,我们孤儿寡母该如何维持这么大的朝廷呵。”
郭威微微躬身,回答道:“太后过赞了。戡乱治事,是为臣的本分,却非臣一人之功。”
珠帘后短暂沉默了片刻,李太后才缓缓开口道:“诸位相公中,我还是觉得郭相公最是忠良可靠。近些日子里,偶有关于郭相公不好的传言过来,凡有听人说起,我一定斥责其人不识忠良。”
郭信耳边传来郭威微微吸气的声音,刚想转头看去,紧接着就听到郭威用坚定的语气道:“身处朝局,难免会有中伤诋毁,臣心中有数,并不在意。”
李太后和郭威两人之间虽然有君臣之别,但郭信能听出来并他们彼此并没有太多隔阂,完全是在用严肃的话说着轻松的事。
随后李太后似乎也察觉到气氛有些严肃了,便开口询问张氏近况,并终于提到一直跪坐着的郭家兄弟:“郭相公有两个好儿子,若是承训还在,应比他二人还要大些呢。若承训还在,我应不用再来外朝,免得惹旁人非议了。”
郭威跟着道:“太后是天下之母,天下之事便是太后家事,垂帘听政之制亦是古来有之,何况太后身居内朝,并不多预政事,完全是圣明典范,谁敢多言?”
郭威的态度果然令李太后很满意,帘后竟传来轻轻的笑声:“我就说罢,郭相公是诸臣中最忠良的,杨相公他们在这必然说不出这些话来。”
随后李太后又对郭侗、郭信二人说了些勉励的话,兄弟二人一一应下答谢,不料李太后又突然问及:“郭二郎应该尚未娶妻?”
郭信抬头看了珠帘一眼,回答称是。李太后又继续道:“早知本次嘉庆节,应叫三弟入京的。三弟家中有女亦已长成,与郭二郎年纪合适呢。”
与符家联姻一事尚是两家机密,且流程才刚刚开始,郭信闻言连忙有些紧张地朝郭威看去,生怕郭威动了什么念头,让自己突然变成刘承佑和李业的晚辈!
好在郭威并未让郭信失望,以郭信身在禁军,本年或将有战事为由勉强将话应付了过去。李太后似乎也只是随口提起,并未在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又问郭威应对契丹的方略。
郭威这才正色拜了一拜,称道:“如今关中已定,各镇臣服,臣欲出镇邺都,屯兵戍守大河防备契丹,待时机成熟,便北收复瀛、莫等州,一解我朝北方之忧。”
“近来几位相公间多有间隙,以至于朝堂政令不行,宫中亦有听闻,郭相公如今若是离京,朝中可否能以为继?”
郭威的话顿了顿:“杨、史、苏诸位相公皆是国家之臣,如今外朝诸事颇为复杂,太后却也无需太忧虑……尽管放心交付多诸位相公。惟有陛下年纪尚幼,太后随先帝日久,历事固多,凡有大事,太后应对陛下多加教导。臣下则愿在疆场之,竭尽愚驽,不负先帝、太后与陛下所托。”
珠帘后又是一阵沉默,在郭信的眼里,郭威所言已经十分真诚,不禁用余光朝郭威看去。此时的郭威所谋只不过保全自身罢了,若是没有后面那些事,自家父亲大抵是有机会做忠臣的。只是身处复杂的名利场间,多数事都不能如人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