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信是被整齐的军鼓声吵醒的。他唤来郭朴为自己穿戴好全套甲胄,出帐时,眼见东边的天色才刚刚蒙蒙亮,但远近不同的军鼓和号角声已此起彼伏。
郭信随即前去中军。入见时,郭威正在食用早饭,便要他坐下一同进饭。军中餐食简单,即便是中军主将也不过是粟粥胡饼,但在战前还能从容应付一顿已实属不易。
不多时魏仁浦等枢密院亲信和几个部将也前来拜见,并向郭威呈报军情。
郭威请诸人一同用饭,一伙人一边说话,一边就着粟粥啃食胡饼。
郑谆的爹郑仁诲先说道:“昨夜南军侯益、刘重进暗中遣人送来书信,称为贼众裹挟,不意与郭公为敌。”
侯益也在南军阵中?郭信立马竖起耳朵,郭威却并未细问其事,郭信遂暗自猜测那老狐狸恐怕又骑在墙头了。
“另有细作报称刘使相(河东节度使刘崇)已在太原府集结马步军将要南下,其数不详。”
郭威只点点头表示知道,又向侍从要来一碗粟粥,似乎他今天胃口很好,端起饮了一大口,随后却突然问及:“不知今日天子会在阵前否?”
帐中人彼此张望,没有回答。
“先帝待我恩义深重,我以父兄事之,如今身为顾命,反致国家内乱,非我本意也。”
说罢郭威已起身,甩袖就往外走,同时振声道:“传令诸军将帅,三刻之后列阵迎敌,不得有误。”
随从亲兵当即得令而去,郭信和帐内一众人等也不论吃完没有,连忙鱼贯跟上。
北军总数约八万余,此役几乎悉数列阵,摆出一副决战姿态。
其中主力是郭威年初节制的禁军行营与魏州镇兵,其次是沿途归降的澶州、滑州两镇人马,全军分作左中右三个大阵,每个大阵内又是无数小的指挥阵列,左右两翼都部署了为数不少的马军,而中军则俱是禁军步军精锐,整条战线阵列俨然,人马声势直冲云霄!
北军声势浩大,但想来自己若是对面的人,心里又会是截然相反的感受了。
此时南军亦从名叫刘子陂的营寨中陆续而出,对仗着摆出大阵。这几日没风,两军所有的旗帜都耷拉着,只有在人马调动时才有所舒展。郭威身边的部将等人一面观察对面打出的旗帜军纛,一面向郭威指示是哪些将领部下。
而不待南军阵势完全摆开,忽听见广阔的战场上一片低沉的骚动。
“看!官家来了!”
不知身侧是谁喊了一声,郭信朝南边望去,果然看到一群皇家规制的旌旗正在快速飘向对面主阵后的一处高坡。
郭威望见天子旌旗停在了高坡之上,回首亲卫道:“吾来诛群小,非犯官家也,传令各部慎勿先动。”
离得太远了,除了旗子根本看不清什么,只能依稀看到有许多骑马的人立在坡上观阵,想必那边的人也是如此打量着自己这边。
这时郭信心里倒觉得刘承佑还蛮实在,就算眼下的样子就是要输了,还肯亲自跑到一线来,摆明了不服想干到底。
郭威的脸色似乎也不太痛快,又向两侧吩咐:“去请驸马都尉宋偓。”
“得令。”
稍时几个轻骑从后方奔来,为首的正是宋偓。
宋偓策马上来,郭威便以马鞭指向刘承佑所在的高坡:“稍后两军大动,天子处境危难,公乃天子近亲,届时领帐下卫兵前往保卫乘舆,并请附带启奏陛下,臣只清君侧,望陛下及早回宫,待臣破阵之后,自将伏首请罪。”
郭威说罢又向左右大声问道:“我家二郎何在?”
郭信连忙拍马上前,抱拳道:“孩儿在此。”
“二郎一同前去护驾,必得保圣驾周全,免受奸人所持。”
“孩儿得令。”
郭信遂跟着宋偓走,都是老相识了,但此刻不是寒暄的时候,宋偓也只是骑在马上遥遥抱拳算作见礼。
二人来到宋偓本阵前,郭信见到宋偓的人马不多,且多是步卒,心里不禁暗想:到时候四处都是人马冲杀,哪有那么容易到刘承佑近前?
宋偓叫来几个部将传达了郭威将令,又询问郭信有无不妥之处。
“仲俭(宋偓字)安排妥当,我跟着就是了。”
于是宋偓依旧令本部遵照部署在左翼稍靠前的位置列阵。
郭信引马于宋偓身侧,比起过去在东京交往时,宋偓就镇滑州之后似乎略有发福,却也显得老了一些,加上一路行军休息不佳带来的疲态,让他的脸色显得十分沧桑复杂。
这时候宋偓突然问道:“郭郎怎么没带弓箭?”
“在青州时下了许久的雨,弓有些软了,父亲此番又召得急,便没带来。”
宋偓便向身后一个亲兵叫了一声,那亲兵当下取下背负的弓和胡禄呈上。
“一石半的骑弓,对郭郎来说太轻,也只能将就用了。”
郭郎也不推辞,只是心想:给我弓箭,让我射谁?
就在此时,耳边传来鼓声擂动。郭信向前看去,发现南军似察觉郭威许久不作攻势,抢先派出一支马军出阵,直冲自己所在的左翼而来。
左翼不止有宋偓一支人马,但他仍然有些慌乱,号令着:“弓弩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