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信离开郭府,回到原先刘铢的府第——当然如今是郭威借太后之名赏给随行有功的次子郭信的新宅。此宅同样位于汴河边上,除刘四娘外的刘铢一家虽被逐离,但府上的多数仆人暂时还未被替换。
天色将暗,郭信入得府门,便有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卑下见过主公,主公今朝班师归来,英姿更胜以往。”
郭信看去,正是留在东京为他办了不少事的王世良,和郭朴一起在门房等他。
“你们吃过饭么?玉娘可从侯家送回来了?”
郭朴道:“得了意哥儿差遣,我便找来王世良一直在此间等着,我二人回来路上经铺子吃过的,娘子也是两个时辰前就送来了,见着我时还问了些意哥儿的事。”
“什么事?”
“除了问意哥儿在淮北作战有无伤着身子,便是问郭郎在青州见过符家娘子没有,我答说只见过两次,私下里只有一次……我瞧娘子有些生气模样。”
郭信听罢脸上有些不快,瞪了他一眼:“以后家中再有娘子问话,勿要说那么多,回话前多想一想,不知道该不该说的便都说不知道。”
郭朴似有委屈地应了一声是,郭信则将他们带到一旁宽敞些的耳房,再度接受了王世良的拜见,称赞道:“世良实心任事,办事干练,这些日子在东京的差事做得都很得体。保全我家中老母兄弟嫂侄等一干人,多有仰赖,就说是于我家有救命恩也不为过了。
“岂敢!个中谋划均是主公预先所作,卑下只是奉命行事,不敢冒贪功劳。”
“话不能全这样说,手下若没有世良这样能干可靠的人,很多事是做不来的。”
“卑下惭愧。”
与真正亲近的部下不需多作寒暄,郭信随即便步入正题,称想要了解兄弟郭侗与新任左仆射王章与朝臣、诸军将帅的交际活动,吩咐王世良暗中遣人观察记录。
王世良早已习惯了接受这样的差遣,当下不问原由便领了差事。
“对了,令堂在家中还好?”
交代完正事,郭信顺口提了一句,只是因为想起王世良还有个老母亲在东京居住,而那些平民聚居的坊市应该是前阵子禁军抢掠最甚的地方。
王世良显然没有预料到郭信的问题,反应过来便是一副动容的样子:“劳主公挂念,阿母一切很好。听闻郭相公义军到了封丘时,卑下就送阿母借居于城外他处。”
“你倒是机灵的。”郭信笑了笑,“只是眼下我却没什么能够赏你的,要等再过些日子阿父论功行赏,届时我不会亏待世良和手下那些人。日后待有机会,我也会想法子给你们谋一些正经的官身。”
王世良又是一番感恩,随后道:“卑下还有一件事向主公禀明。”
“何事?”
“那个和尚圆仁最近在城中走动频繁,先后见了宋偓、李洪义两家镇帅,卑下是否该多派些人手跟着?”
郭信稍作考虑:“圆仁是符家的人,跟着也好,瞧瞧符家在朝中到底有多少交情。”
安排过王世良的差遣后已经入夜,近期东京仍有宵禁,郭信虽然可以拿出自己印信让王世良在城中畅通无阻,只是并不愿王世良与自己的关系在明面上为人所知罢了。
郭信又将对郭寿说的话与郭朴说了,便令府上仆役安排二人前去客房休息,自己则穿过前堂入内去找玉娘。
府第遵循前堂后寝的一般规制,只是刘铢回京时将隔壁宅院并入为一体,因此厢院颇多,回廊萦绕,郭信只有让府上女仆掌灯为自己引路。
不多时女仆将他引到就寝的后院,院内房屋里还亮着灯。这时女仆怯声提醒了一句,称刘四娘住在隔壁的厢院里。
郭信瞧了女仆一眼,没多说什么。
临近房间,郭信的内心一时无法平静。许久的离别之后,再见面前人仿佛会变得踌躇,大抵是出于时间带来的不确定性所致。
但郭信很快就将脑海里冒出的可笑想法抛掷一边,对自己的女人有甚么犹豫踌躇的。
郭信推门而入,带进了外间的一股冷风,屏风之后很快就有响动,玉娘已从屏风后探出了身子。
“郭郎……”玉娘的眼睛一见到她就红了,其中思念不由分说,但似乎又有不甘和埋怨。
郭信反手合上门,并拴上了锁扣。
“先前城中混乱,没有把玉娘接到我身边,玉娘在怪罪我?”
郭信一边说话一边走到玉娘身边,像以前一样把玉娘揽在自己的怀里,很有兴趣地观察着小娘微微发红的耳朵,还有鬓角的那些碎发。
“怎敢?现在外面都在传说郭相公要自己当皇帝……真如郭郎临行前所说的那些话一样了,妾又怎么敢怪罪一个皇子殿下呢。”
“对,我还说过待阿父登基,我要请阿父册封玉娘为嫔妃。玉娘无虑,这事我也记得。”
郭信微微一笑,轻轻嗅着玉娘发香,在她耳边轻语。只有在玉娘面前他才不必顾忌什么,外人眼中再忌讳的话,哪怕是自家还是枢密使的父亲日后可能会当皇帝这样的疯话他也可以对玉娘直言。
“郭郎知道我从未在意过这些。”玉娘嗔道,但脸上的喜悦却掩盖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