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兰察是铁塔一样的汉子,声音亦如洪钟,十分响亮。虽是粗直爽朗的性子,进退却颇为得宜,一丝不苟地客观禀报完事情,就垂手肃立等着皇帝吩咐,并不多加一字一句自己的判断。
皇帝听完他的话便默然不语,沉思片刻后抬眼到他还在此处,才出言吩咐他下去。
等海兰察行礼告退之后,嬿婉才从屏风之后走出,就见皇帝微微眯着眼睛,甩了一下手中的翡翠珠串,似笑非笑道:“嬿婉,你刚刚也听到了,海兰察说两只老虎同时出现并不寻常,但不曾发现老虎是被人为驱使过来的痕迹,你觉得如何?”
嬿婉打起了十二分的防备,却状似无恙,莲步轻移走到了皇帝的身后,葱葱玉指抚上了皇帝的额头,轻柔地替他按着穴位。
她缓缓道:“臣妾想虽然出了这样的意外,但皇上是真龙天子,有天命庇佑,什么虎呀豹呀的,都伤不到皇上分毫。”
“意外?”皇帝的语气里带了一点儿玩味,“你当真觉得是意外吗?”
嬿婉手上的动作不停,轻柔道:“皇上这话真是问的臣妾糊涂了,若不是意外,难道还是有人故意害皇上不成?”
皇帝呵呵一笑:“皇家父子相残的案例可从来都不少。”
嬿婉微微挑眉,声音里都带着讶异:“阿哥们个个孝顺懂事,皇上怎么会这样想?”
皇帝语气冷冷:“圣明如唐太宗,膝下的儿子造反之人也比比皆是,朕也不得不多想。”
嬿婉软了声调:“皇上,臣妾想唐太宗晚年膝下子嗣造反者众多,是因为他自己得位不正。有了一个玄武门之变的成功,后来者自然觉得可以效仿。”
“可皇上是皇阿玛钦定的继承人,皇上受命于天,既寿永昌,接下来的皇子自然也会学到皇上的孝顺仁爱,又怎么会做这样的失德之举呢?”
皇帝淡淡地笑了起来,伸手将嬿婉拉到自己面前,动作颇为柔和,语气里却带了一份肃杀:“不是朕疑心自己的儿子,只是永璜头一次接手此事,围场中就出了这样大的纰漏,险些害了朕与永琰、永珹去,朕不得不多想。”
嬿婉惊讶地捂住了嘴,半晌才似是缓过神来,犹豫道:“皇上,臣妾也算是看着大阿哥长大的,大阿哥素来纯孝,臣妾实在不觉得大阿哥会与此事有上牵扯。”
皇帝看似是在怀疑大阿哥,实际上未必不是对自己的一次试探,嬿婉自然不会露出一丝端倪来。
嬿婉再接再厉道:“皇上,您如此看重大阿哥,大阿哥也孝顺您,大阿哥着实没有理由要做手脚呀。”
“怎么没有理由?”皇帝对上了嬿婉的眼睛,不眨眼地盯着她瞧,“大阿哥盯着朕的椅子,可朕属意的人却不是他,他自然着急,虎急跳墙也说不定。”
嬿婉的心陡然错了一拍,眨了眨眼睛,表现出四分惊愕、三分疑惑、三分激动,但她似乎只是愣了一瞬,就垂下了眼帘道:“皇上,立储乃是国事,臣妾不该听,也不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