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有一天,吃过午饭,二强抱着小棉花,躲在萌凉处歇汗。有一尾蜻蜓从窗外飞进来,翅膀在盛夏的阳光里映成浅金色,马素芹眼神有些迷离的看着蜻蜓,仿佛是呓语似的说道:
“蚂令!”
二强愣了一下,他对着马素芹问道:
“师傅,你说什么?”
马素芹没有看乔二强,目光依旧注视着在阳光照耀下的蜻蜓,轻声回道:
“蚂令,我们家那旮瘩管这个叫蚂令,是满语。”
满族人的老家就在东北,当初他们就是从这里入关,结束了明王朝二百多年的统治。很多满族的方言也流传了下来。
比如说“河愣”指的是衣服沾了脏东西干掉后留下的渍痕,其满语原意是“水的波纹”;“磨蹭”在东北话中用来形容慢慢悠悠耽误事情,其满语原意是“迟钝”;“穷嘞嘞”用来形容说个不停,其满语原意是“议论谈论”等。
二强在一旁看师傅出了神,当蜻蜓展翅飞走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居然从师傅马素芹的眼中看到了羡慕的情绪。
夏天热得要人命,钳工车间西晒,一到下午阳光让人无处躲藏,明晃晃地招人烦。工人们互相打掩护,轮着去澡堂里冲凉,开始只是那两三个男人们去,后来女人们也受不住了,也偷空跑去。
二强不敢,浑身大汗缩在巴掌大的萌凉地里,一把一把地擦汗。大块头冲了澡回到车间,看见热得蔫头蔫脑的乔二强,问他道:
“你干嘛不去洗一下,用凉水,舒服一会儿是一会儿啊。”
二强讪讪的笑了笑,然后讷讷的回道:
“我不敢,怕主任知道骂我。”
大块头不在意的笑了笑,然后对着二强教育道:
“我刚才冲凉的时候,主任那老家伙也在呢,这种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只要不耽误生产,一切都好说,不用太放在心上,赶紧去吧。”
二强这才端着洗脸盆,拿着自己的洗漱用具,奔向了澡堂。他到的时候,看到不少女工从男澡堂隔壁出来。正愣神的工夫,见到三两个小伙子,拿着个木梯子,鬼头鬼脑的进了男澡堂。
好奇之下,乔二强悄咪咪的跟在了后头。结果却见他们既然拎着木梯子钻到了后门,后门是锅炉房的范围,屋子里满是灰尘,二强想到呆会儿左右也得洗澡,便没有在意,继续蹑手蹑脚的跟着,想看看这群家伙到底在干什么。
结果乔二强看到这三个家伙把梯子架到了隔壁的女澡堂,女澡堂最上面的位置用绿色的油漆覆盖,可偏偏有一块没刷到,也不知道是不是哪个缺德玩意儿当初故意留下的,这三人正探头探脑的朝里面看,下面把梯子的还问道:
“看到一枝花没?”
乔二强气得眼睛都蓝了,跟条饿狼似的,他真想揍这群家伙一顿,可是也明白自己势单力薄,所以故意咳嗽了一声,然后钻进了锅炉工的休息室,把门用力的摔了一下。
偷窥的这群家伙听到动静,被吓的抱头鼠窜,拎着梯子就跑了。毕竟做贼心虚,他们也怕被别人发现,真要是被人逮到,送到厂保卫科,铁定会被递交到派出所去,这是妥妥的流氓罪啊。
二强等到人走后,才从锅炉工休息室里钻出来,他抬头望向了女澡堂上方玻璃的空白处若有所思。
第二天下午偷闲冲凉的时候,偷窥三人组再一次扛着梯子来到了锅炉房,继续昨天没干完的事儿,结果刚一爬上去,上面的那小子就不由得骂了娘,不知道是哪个王八犊子,居然给玻璃重新刷了厚厚的绿漆,抠都抠不下来,真是不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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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周末,叶晨按照约定,去了文居岸家,把她接了出来。其实他知道文居岸的那点小心思,她背着母亲想要出来,无非是为了单独去见自己的父亲。
文居岸的精神有些萎靡,没什么精神头,因为她昨晚难得的熬夜到了后半夜。她昨晚彻夜未眠,把叶晨写的那篇小说熬夜看了大半,知道天色蒙蒙亮了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发现睡着时留得口水居然把书页都塌湿了,这让她羞窘到了极点。
从家里出来,文居岸和叶晨在街上漫步,她走在前面,叶晨默默的跟在了她身后。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文居岸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看着叶晨,然后问道:
“一成哥哥,你就不好奇我要去干什么吗?”
叶晨从兜里掏出了两块大白兔,递给文居岸一块,自己剥开糖纸塞到嘴里一块儿,然后有些含糊不清的说道:
“其实很多事情通过平时的蛛丝马迹,很容易推理出来。可我懒得去费那个脑子,非礼勿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今天带你出来,我只需要保证你的安全,这就已经足够了,剩下的时候,你完全可以把我当成是一个透明人。”
如果没看昨天叶晨写的那部小说也就罢了,可是文居岸偏偏是看了,对于小说里那五个从云南千里迢迢来到上海寻找父母的孩子,文居岸非常能够共情,因为她也是恢复高考后,母亲考上了大学,她这才跟着返城的。
文居岸严重怀疑叶晨送自己那本《人民文学》并不是一个巧合,他仿佛是了解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