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明微回过头,只见妇人搂紧孩子,捂着孩子的嘴瑟瑟发抖,小小的孩童衣衫褴褛,缩在母亲的怀中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白明微走过去,不由得放柔声音:“是你在唤我么?”
孩子的母亲连忙诚惶诚恐地请罪:“大将军恕罪,小儿无知,不是故意要惊扰大将军。”
白明微笑了笑:“不碍事。”
说完,她便转身走向近在咫尺的七哥。
一股若有似无的力道,拽住了她的衣摆。
她本可以轻易抽身,但她却选择止住脚步,回身去看情况。
只见那小小的孩童不知何时拽紧了她的衣摆,眼神执拗地盯着她,死死地盯着。
带着些许试探的小心,又带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坚决。
更带着几分希翼。
孩子的母亲吓坏了,惊慌失措地求饶:“大将军恕罪,大将军恕罪!”
白明微蹲身,拍了拍孩童的脑袋:“你有话与我说么?”
孩童放开手中拽住的衣摆,挣脱母亲的束缚,脆生生地问:“大将军,我们会死么?”
白明微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为什么这么问呢?”
孩童撇撇嘴:“因为棚子里的大家都在议论,我们就要死了。”
白明微未曾解释什么,只是又拍了拍他的脑袋:“你会健康长大,成家立业,子孙满堂。”
说完,白明微便要离开。
然而她的衣摆又被抓住。
还是那只小手,还是那双对整个世界都充满好奇,却被迫变得呆滞绝望的眼眸。
孩童清脆的声音再度响起:
“大将军,大家都说你是仙女,龙王发怒,大水要把我们淹死时你来了;我们吃树皮吞草根的时候,你来了。”
“但是现在瘟神要带走我们的命,你能施法赶走瘟神么?我可以不要健康长大,不要儿孙满堂,只求你救救大家,救救娘亲,我不想大家死,不想娘亲死……”
面对那双澄澈且执拗的眼睛,白明微没有立即言语。
小小的孩子得不到白明微的回应,一脸惶恐:“大将军,大家可不可以不要死,娘亲可不可以不要死?”
“老吉爷爷和阿慧奶奶在等叔叔伯伯们从边关回家,娘亲也在等着爹爹回家。”
“要是瘟神把我们带走了,爹爹他们回来时,就没有人在村口迎接他们了。”
“大家都说你很厉害,武功很高,你一定可以打跑瘟神的,对吗?你不会让我们死的,对吗?”
白明微闻言,她深吸一口气,郑重地点点头:
“我们会赶走瘟神,让大家活下来,待戍守边疆的将士荣归故里时,一眼就能看到等在村口的亲人。”
小家伙理解不了这么多话。
但是他听懂了那句会赶走瘟神的承诺。
那一双有些空洞呆滞,只剩下执拗的眼眸,霎时被点亮,如同漆黑的潭水落入了一轮明月的影子。
“大将军,您答应了,就不能反悔哦!”
白明微没有言语,拍了拍孩童的脑袋,起身离开。
她对百姓的承诺,从来都不会食言。
从来不会。
风雪有着越来越大的趋势,把她的披风吹得猎猎作响。
棚子里的流民缩得更紧,靠在一起抵御寒冷。
但那无孔不入的寒风,还在无情的肆/虐。
一阵阵,残忍地割过这些已经掉进泥淖深渊里的生灵。
这一路走过去,除了风声、雨声,还有牙齿打战发出的碎响。
自从与孩童谈过后,白明微就陷入了沉默。
等她终于顶着风雪经过安置流民的棚子,来到城门前方,她才询问白瑜:
“七哥,关于随葬品佩剑一事,百姓目前是什么反应?”
白瑜替她拂去肩头的碎雪:“殿下来到高昌后,就把这事广而告之,高昌官员没有隐瞒疫病爆发之事,也没有隐瞒关于随葬品被盗的前因后果。”
“但是至今为止,我并未听到任何责怪我们不该在护卫坟冢中放入随葬品的声音。”
白明微慢慢说道:“百姓有这样的反应,说明祖父这些年的呕心沥血,以及我们始终如一的坚守,他们是看得到的。”
“我从一开始,便不担心此事会引起百姓的恐慌及愤怒,因为我相信我们豁出性命也要护住的百姓,他们的心是明白的。”
白瑜回头看了一眼风雪下的棚子,风雪的影子落入他的眼底:“百姓这边倒是不担心,该担心的,是上头。”
白明微颔首:“正是如此。但那都是今后的事情,而今我们应该把注意力集中在迫在眉睫的事情之上,只有目前的问题解决好了,今后的困局才不难解。”
白瑜点点头,表示对白明微的话十分赞同。
他把伞递给妹妹:“我还要在外面守着,就不与你一同进去了,万事小心。”
白明微接过伞,伸手替白瑜抖了抖披风,低声叮嘱:“七哥,你也要多加小心。”
白瑜含笑:“去吧。”
白明微撑着伞走了进去,城中街道空无一人,只有寒风卷着几片孤零零的落叶飞旋,显得尤为冷清空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