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之中为首的。
正是上次把医馆当做酒楼,误闯入的那个从西缙而来的男子。
那双银灰泛蓝的眼睛,眼神空荡纯净,令人一见难忘。
纪青梧先下了楼。
那人推开窗,看着她的背影很久,才带着身后的人走出。
再次来到安乐堂门口。
小太监敲开门后,就递给曹婆子比昨日更大包的银两。曹婆子这次没多话,直接打开门让纪青梧进去。
她又换上了那身灰扑扑的衣衫,低头快速路过洗刷的宫女们。
一回生,两回熟,纪青梧不用曹婆子引路,自己就钻进了房中。
推门进去后,就见陶婉音还在老位置,她靠在身后的柜子,手中打着络子。
皮肤看上去还是枯槁,但是气色已经好转了些。
纪青梧走近后,陶婉音才抬起头,眼神一亮道:“我说怎么刚才有一阵清香的风,原来是你来了。”
“王妃这是在做什么?”
纪青梧望着她手指上缠绕着的墨绿色绕丝。
陶婉音道:“我娘留给我的玉佩络子松了,我重新紧一紧。”
她双手用力,打好了新结,道:“也许是我娘在天之灵,知晓他要下地狱了,觉得心中慰藉,想宽我的心。”
纪青梧在她身边坐下,道:“陶大人已被下令处斩,明日午时就会行刑。”
陶婉音大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中有泪,却没有像昨日那般癫狂。
她将络子抓在手心,抬头看向外边,道:“下午的阳光正盛,可惜这屋中是朝东的,这样好的阳光却洒不进来。”
纪青梧将怀中的帕子递过去,陶婉音没有接,而是用袖口随意地擦了擦淌到下巴上的泪水。
“你的好意我领了,只是我人在这安乐堂,用这么好的锦帕,只会让人想起从前。”
纪青梧道:“王妃不会一直在这处的,现在有个机会,要看王妃能不能把握得住。”
陶婉音把手中的络子穿好玉佩,放在了枕头下方。
对着她道:“青梧,我知道你的好意,你不必来劝我。”
“别人看我是在这里受苦,可我心里知道,只有在这里,我才过了几天安生日子,陶家的人未曾来看过我,你都不知道我有多轻松。”
纪青梧道:“王妃可以出去走一走,虽是被拘在这安乐堂,但并没有说要把王妃拘在这屋中。”
陶婉音透过窗,望着院子中那棵低矮的枯树上的阳光。
纪青梧知道她是想出去的,道:“我陪着王妃出去晒晒太阳,对腹中的胎儿好。”
还没出去,就听见外头起了激烈的争执声,两人站在窗前可以看见,正是浣洗衣物那处的几个宫女和吟香在争吵。
这几个人仗着人多,把洗衣服的脏水都泼到了吟香身上,还拿着没洗的脏衣服砸她。
见状,陶婉音走了出去:“你们在做什么?住手!”
宫女道:“哎呦,这不是永王妃,我们是不是得跪着迎接啊。”
旁边高一点的那个尖酸地道:“是啊,我们何德何能,能和尊贵的王妃娘娘同吃同住,就连这小婢子都这么高傲。”
陶婉音道:“她做错了什么,你们要这般对她。”
宫女道:“我们只是教教她规矩,她竟然敢把粪水扬在我们脚边,这心太脏,我们帮她洗洗。”
吟香不敢对着宫女们叫嚣,却敢对着陶婉音大喊大叫。
“你出来干什么!王妃难道不知道她们为什么会欺负我?就是因为我是你的婢女,她们才把对你的气都发泄在我身上。”
纪青梧站在门口处,看着她们。
陶婉音平心静气地道:“吟香,我不曾做什么,你何必迁怒于我。”
“就是因为你什么都不做!”
吟香身上湿透了,头发还在滴水,她愤怒地道:“你看着我被她们排挤欺负,你一直冷眼旁观,在王府时也是,看着一房又一房的妾室抬进门,却不肯给我个机会。”
陶婉音:“你......”
吟香道:“你算哪门子什么王妃!王爷心中早就厌恶你了,你才会成为满城的笑话。”
她越说越放肆:“就算是陶家的嫡长女,又怎么样,陶家被抄家,你还不是和我一样都是贱命一条!”
被一同长大,情同姐妹的婢女这样教训。
纪青梧看着陶婉音的神色,怕她被气晕或是急怒攻心。
陶婉音盯着吟香看,半响才道:“我竟不知你一直是这样看我的,难为你伪装了这么久。”
她向前走了一步,道:“怎么,主子的床好爬吗?王爷有没有说要给你一个位份?”
她在门口听得清清楚楚,吟香是如何哭求永王,在里边的日子有多苦多难。
吟香早就想离开自己,是永王叫她留下,她才愿意继续陪着自己这个没用的主子。
陶婉音气息不稳,但是声音却清晰透彻。
“你说我是贱命一条,可就算我现在死了,我还是永王妃,会下葬到皇室陵寝。”
“而你呢,在这磋磨到死,只会用草席一卷就扔到乱坟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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