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肃帝的语气并没有怒意。
清冽的声音之中,含了丝不易察觉的哑。
“北黎尚武,是希求在乱世之中威慑别国,而不是让你们比武斗殴。”
这回,没等赵明弘说话,卫廷却先开口。
“末将有罪,请皇上处置。”
永王心中暗骂这人是个老狐狸,慢了半拍地道:“臣弟知错,请皇兄发落。”
一帘之隔的纪青梧,腹中觉着有些饿,望着面前各色的香甜糕点,却不敢动,她屏气听着殿中的说话声。
听到二人的认错之语,武肃帝道:“卫将军,你先起来。”
“谢皇上。”
卫廷站起身来,还跪在地上的赵明弘横他一眼。
武肃帝的长指敲打着桌面,悠悠地道:“朕这个不成器的弟弟,自小就喜欢惹是生非,今日他先挑衅于你,是他不对。”
卫廷注意到什么,目光一顿,拱手回道:“皇上,此事虽是王爷起的头,但末将也有错,不该对王爷动手。”
卫廷本来有办法规避这场乱斗,但听见永王嘴里喊着不许纪青梧嫁他,还有什么他配不上五表妹的话。
他这些日子积攒的阴沉心情,全数被永王勾出引爆。
武肃帝颔首,唇角勾出弧度。
但眸底深寒地道:“卫将军知晓自己有错,却明知故犯,对皇亲下手,是为何意?是不是对朕也有不满!”
卫廷再度跪地,眼底闪过诧异地道:“末将不敢。”
二人对视,武肃帝疾言厉色地道:“你口中说着不敢,但是却敢在金銮殿前同王爷动手,你的胆子简直就是大破了天!”
里间的纪青梧听到他的寒凉语气,后背上的汗毛立起。
卫廷伏在地面上,双掌拄在金砖上,手指发出敲击声。
武肃帝的视线从他伏低的背,划落到他的手上。
卫廷道:“皇上圣明,定然知道末将心中对陛下并无不满的情绪,今日之事也并非臣一人过错,实属永王太过分,在下朝后就率人围堵末将,末将也是为了自保,并无对皇上的不敬之意。”
他的话音刚落,武肃帝就把放在案角的点心碟子,挥落在地。
青瓷碟子摔得四分五裂,还有糕点滚落到了永王脚边。
赵明弘的余光见到那块磕掉了皮子的龙井茶酥,瞬间把头垂得更低。
卫廷沉着气,不再言语。
“李渝宗,拟旨!”
殿中只能听见武肃帝压抑着怒气的话音。
待到纪青梧听清楚皇帝下了什么旨意,她从榻上一骨碌坐起身来,双眸震惊地睁大。
御前紫檀木大案上的茶水犹还温着。
就这么会儿功夫,卫廷这个战功佼佼的镇北大将军就被贬斥降级,还是连降两级,贬为前锋营统领。
但永王却只是罚俸半年的从轻发落。
纪青梧觉着最为震惊的是,赏罚如此不分明,并不像武肃帝的行事风格。
就连她这个不通政事的女子都可以预见,这道旨意,定然会引起朝中的轩然大波。
说不定还会落人口实,说皇上偏心自家兄弟,苛责镇北将军,抑或是说皇帝忌惮卫廷功高震主,借此打压。
但不论如何,结果都会寒了北境将士们的心。
卫廷和永王一道从勤政殿中被赶出来。
赵明弘没有对卫廷降职的处分感到幸灾乐祸,而是还处于惊讶之中。
记忆里,皇兄从未有对他如此“偏宠”,他若是惹事,次次都是对他的处罚最严厉。
卫廷在殿中还算泰然地领旨,并未再争辩。
但出了殿门,他就指着永王的鼻子,讥讽地道:“王爷以后可要小心了。”
赵明弘:“你什么意思?”
卫廷道:“以后见你一次,我就要打你一次!”
落在行走的宫人们眼中,就是他们二人结下了大梁子,卫将军对陛下的处置心生不满。
陶婉音还站在门口的台阶下。
赵明弘对着卫廷的背影,叫嚣道:“本王会怕你一个区区前锋营统领!”
卫廷后背僵住,拳头握紧,但并未在勤政殿门口生事端,大步离开。
赵明弘朝着陶婉音的方向走了几步,问道:“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陶婉音道:“皇上唤我来,还没有允我回去。”
赵明弘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的脸,口中却挑刺地道:“在本王面前,我来我去的自称,这就是王妃一向引以为傲的规矩?”
陶婉音回避他的目光,轻轻地道:“皇上没有因陶家之事怪罪于我,还留我一条命在,我已知足。”
赵明弘皱眉道:“皇上留你一条命,是因为你是本王的王妃,是因为你肚子里有本王的子嗣,这些你明白吗?”
陶婉音在殿外等了这么久,都没有见纪青梧出来。
女子的心思细腻敏感,这可是皇帝处理政事和召见朝工的勤政殿,就连后宫的娘娘们都不能久留。
她公正地道:“我倒是觉得,是青梧的功劳。”
永王方才一门心思都在陶婉音身上,根本没看见刻意避着他们走的纪青梧。
赵明弘全身上下都疼,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