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继光突然小题大做的勃然作色,朱寅都吓了一跳。
他很佩服戚继光的眼光老辣,能认出兰察等人是女真人。可不就是几个女真人麽?为何这麽激动?
难道…
「你们是奸细吧?说!」戚继光身体突然站的笔直,神色冷厉,手中的拐杖如枪如棍。
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暴喝,差点引起了海防士卒的注意。
戚继光镇守北疆多年,对蒙古丶女真人很是熟悉。
蒙古和女真人的五官长相,本就和和汉人有些不同,而且多半都是罗圈腿。
这是因为他们很小就骑马,长大了多是罗圈腿丶大屁股。
就是他们走路的姿态,也和汉人不同。
他们走路习惯撅屁股,拧肩膀。有点像是骑马。
女真人走路习惯微微摆头,而且往往几步一回头,既有点像是林子行进的麋鹿,又有点像狼顾。
女真地区老林密布,野兽很多。女真人很小就生活在莽林中,为了安全和狩猎,养成了野兽的习性。
就是他们在野外喝水,也习惯背对着河水,防止野兽背后偷袭。
这一点是汉人所没有的。
兰察的相貌丶体态丶身材,恰恰就是一个典型的女真人。
这种差别一般人难以分辨。可在戚继光面前,就很难隐瞒过去了。
戚继光目光老辣,又看到梅赫丶尼玛丶嘎洛,立刻知道这几人都是关外的!
四个女真人,出现在和辽东隔海相望的登州,他要是再不警惕,那他就不是戚继光了。
他虽有病在身,却仍有战力,习武的儿子又在身侧。
旁边就是海防百户所。半里之内,更是蓬莱水营(水城小海)的水师。
就算这几个女真人是奸细,也能立马拿下!
可是,宁清尘看到戚继光突然暴喝,情绪激动,就知道他不仅是肺部有病,肝也不太健康。
以她医生的眼光看,戚继光有点反应过激,可能有些受迫害妄想症丶或者应激反应障碍。
这是个身体需要治疗,心理也需要调理的病人啊。
一定和他被革职之后受到的打击有关。
真可怜。
朱寅也明白了。
此时的戚继光,距离大限仅有半年,心理上可能有些问题了。
很多退休老干部,不就是这样麽?
何况戚继光还不是那些光荣退休丶拿退休金在医院养老的好领导。
他是无罪罢免,病而无医啊。
朱寅见到戚继光喝问,生怕招来了不远处的海防士卒,赶紧低声说道:
「老爹稍安勿躁啊,我等是从辽东来的,但不是奸细。」
「有我这么小的奸细麽?」
他指指宁采薇,又指指婴儿,「老爹,我们要是奸细,还带婴儿?我们是逃难的。」
戚继光还没有说话,他儿子戚报国就致歉道:
「小公子,俺爹如今易怒,肝火郁结,真不是故意发作你们。俺爹是军中老卒,和倭寇鞑虏交过手的,见到倭寇和鞑子就会引发脾气。」
他说到这里,忽然觉得不对,又赶紧解释道:「呃…俺可不是说你们是鞑子。」
戚继光此时已经平静下来,他也知道自己小题大做了。
就算有几个女真人,可真要是潜入中原的奸细,又如何会有孩子,还带婴儿?
是自己失态了。
戚继光咳嗽一声,那种如临大敌的凌厉气势顿时消散一空。
「小娃娃,适才是老夫失态了。没吓到你吧?」
戚继光弯下腰,神色有点愧疚,语气也重新变得和蔼。
朱寅摇头,伸出大拇指,粲然笑道:
「老爹厉害啊!就这一打眼,就能看出晚辈的随从是女真人。这份眼力,可比那些混帐边将要强。」
戚继光俯视着朱寅灵韵十足的清澈眼眸,心道:这孩子灵气锺秀,是个聪明早慧之人呐。
他虽然对朱寅印象不错,可还是沉吟着问道:
「小娃娃,老夫看你等,不像逃难之人。你是大家子弟吧。」
朱寅像模像样的叉手行礼:
「不瞒老爹,我家得罪了辽东高官,被逼的举家逃走,并非受灾逃难,而是…人祸。」
「可我家斗不过他们,惹不起那就只能离开辽东,来中原安家了。」
「我家大人经此一劫,也含恨离世,只剩下我和童养媳宁氏姐妹,还有几个女真仆人。」
「因为是逃离,路引也没有。」
此言一出,戚继光立刻就信以为真,毫不怀疑。
他为官数十年,岂不明白,国朝天有多黑?
因为得罪了官吏,被迫成为流民,国朝屡见不鲜。
这种流民,被戏说是遭了「官灾吏祸」。
国朝看似盛世繁华,天下太平,可哪里没有走投无路丶控告无门的升斗小民?
唉。
真所谓『君劣于上,吏祸于下,此政事所以不理也』。
对于当今皇帝,戚继光从当初的无限憧憬丶满怀希冀,到如今的失望透顶,他只用了五年。
当今天子,天分不如世庙,宽厚不如穆庙。刻薄丶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