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多个同窗,小到十三四岁的少年,老到四五十岁的大叔,都是目光烁烁的看着朱寅。
目中好奇丶惊讶丶嫉妒丶不屑-—-不一而足。
这么小就来国子监读书?
朱寅在众目之下安之若素,从容不迫,旁若无人的对李助教行礼道:『
学生朱寅,拜见李师!」
然后,就肃然跪拜下去,叩头。
天地君亲师,初见老师,当然要拜否则,便是非礼之举,丧心病狂。
朱寅知道,这位坐堂授课的李助教,就是他如今的老师了。
按国子监制,崇志堂的老师有十五位从八品助教丶十位正九品学正丶七位从九品学录。
助教,就相当于班主任了。学录,更像是辅导员。
李助教当然早就被打过招呼了,他风度闲雅的点头抚须,笑道:
「免礼,起来说话。」
「诺!」朱寅这才站起来,并不拍打衣服上的灰尘。
李助教年约五旬,相貌敦厚,可他张口就道:
「朱寅,你十岁就入国子监,乃国朝未有之事。虽说你是因功纳捐的例监,
但既然来南雍进学,自当知圣人之言。」
「你便背《大学章句》本经来听罢,这是入学堂课,必要面试的。」
意思是,你既然来国子监读书,应当有两把刷子。这堂课面试,免不了的。
一上来就让朱寅背《大学》本经,是不是刻意为难?
不是。
因为《大学》本经只有两百多字,很好背,是四书五经之中最简单的。
而且明朝科举极其重视背书。官学课程,一半都是背书。背书就是基本功。
熟背四书五经,只是基础。
换句话说,就是在乡村社学读过几年社学的蒙童,能背诵《大学》本经也不稀奇。
至于水平更高的童生,那就百分之百会背诵。
李助教与其说是为难,还不如说是放水,
可即便如此,很多人仍然以为,朱寅未必能熟练背诵《大学》本经。
「遵命!」朱寅神清气朗丶不疾不徐的背诵道: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
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真是太小儿科了。两百多字的《大学》本经,一字不漏的背下来,十分熟练简单吗?
短短两百多字,那是真简单。
然而就是这两百字,后世很多搞文科的博士教授都背不下来,可能只会几句后世很多人以为,《大学》很长,可本经其实只有两百字出头。就算加上「传」,也就是经传合一的《大学章句》,也才两千字。
众人听到朱寅背完《大学》本经,不禁有点讶然,似乎有点刮目相看了。
不是因为朱寅能背《大学》本经,那算个鸟。
而是因为朱寅的气度!
这孩子第一次进入国子监,年纪这么小,当着师长和这麽多师兄的面,居然一点都不慌。
小小年纪气度从容,言行举止落落大方,声音虽然清稚,却沉郁悠长,抑扬顿挫,宛如洛下书生咏。
明明是个稚子,偏偏已有名士之风。
一副见过大世面的派头。这哪里像个孩子?
此子,多半是哪家豪门大族的子弟了。
实际上,只有朱寅自己知道,他是以话剧吟诵的方式,在背诵《大学》本经。
可看在众人眼里,就成了洛下书生咏的魏普风度。
因为明朝书生背书的风格是一板一眼,用《洪武正韵》字正腔圆的的背诵,
方正有馀,韵味不足,缺了那种潇洒的魏普风度。
在朱寅看来,就是功能性多馀,审美性不够。
李助教露出一丝赞赏之色,笑道:「子有魏普风耶?善哉。嗯,你再背《章句》第三第四章。」
难度加大了一点。
但对有基础的朱寅来说,还是小儿科。朱寅开口吟诵道:
「汤之《盘铭》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是故君子无所不用其极。」
「《诗》云,邦畿千里,维民所止。《诗》云:「蛮黄鸟,止于丘隅。」
子曰——可以人而不如鸟乎?」
「」—-穆穆文王,于缉熙敬止。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为人子,
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与国人交,止于信——」
须臾之间,朱寅就朗朗背完。
语调同样是舞台吟诵风,也就是众人认为的「洛下书生咏」。而且他还有恰到好处的肢体语言。令人赏心悦目。
与其说是背书,不如说是表演,感染力很强。
李助教对朱寅的评价,更高了一些。
能背诵《章句》也容易,在座的学生,谁不是背得滚瓜乱熟?
可是一个孩子,能将《章句》背得这麽有意境的,那就很难得了。唯平凡中见不平凡也。
有人见李助教赏识朱寅这个孩子,忍不住出口讥讽道:
「李师,朱寅如此年幼,既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