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是在大草原上,自然景观是单纯的,其色彩和线条也没有多少变化。由于缺乏可供细细观赏的东西,于是抬眼一望就是苍茫天际,开口就是粗犷豪放的调子。 故此,南北朝民族歌曲具有显著的差异。前者轻艳绮丽,委婉缠绵,一如江南少女,多情而温柔细腻;后者粗犷雄放,刚劲有力,恰似塞北健儿,勇悍率真,豪爽坦直。若用西洋美学概念来表示,前者属于“优美”的类型,后者则更具“崇高”的倾向。这种审美趣味上的差异,自然是其生活环境上的差异所造成的。当然,这里面还有一种不易觉察的因素在起作用。草原上的牧人,是没有土地私有观念的。他们逐水草而居,天地之间,凡可放牧的地方,都可视为自己的家。即使,由于习惯,由于不同的种族分别占有了各自的疆域,他们的活动也有一定的范围,这范围也决不像农业地区、尤其是江南地区人们日常活动的范围那么狭小:一座村庄、几所房屋、若干亩土地。在视界里,牧民的“家”仍旧是无边无际的大草原。这种生活,培养了草原上人们自由豪放的性格,也培养了壮丽的美感。他们不会像江南人那样,歌唱小小荷塘里娇艳欲滴的莲花,以及村头、路旁、水边婀娜多姿的柳丝;在他们的感觉中,敕勒人共同拥有着一望无飞头的大山,一望无尽头的河流,一望无尽头的草原,而天恰似“穹庐”,犹如一张巨大的蒙古包,笼罩着他们共同的“家”,他们便讴歌这样的“家”,这才是真正的“天下为公”! 此中的“天苍苍,野茫茫”,仍然以浑浑浩浩的笔调写景,但这已经是在为下一句作背景铺垫。“风吹草低见牛羊”便是画龙点睛的一手绝笔。我们看到在苍苍茫茫的天地之间,风吹拂着丰茂的绿色大草原,时而在这里,时而在那里,流露出遍地散布的牛群和羊群。其画面开阔无比,而又充满动感,弥漫着无限生机与活力。这诗虽没有写人,但人闻听到这首雄壮的牧原歌声,不会不意识到那遍布草原的牛羊的主人——勇敢豪爽的敕勒人。他们是大地的主人,是自然界的征服者。只有他们,才能给苍茫大地带来蓬勃生机,带来美的意蕴。在诗中,不但使人感受到了大自然的壮阔,而更重要的,却是感受到了牧人们宽广的胸怀和豪迈的性格。那是未被农业社会文明所驯服、所软化的充满原始活力的人性。 在社会文明发展的过程中,人不断得到新的东西,也不断失去原有的东西。因而,就像成年人经常回顾童年的欢乐一样,生活在发达的文明中的人们,常常会羡慕原始文明的情调。《敕勒歌》在重视诗的精美的中国文人中,也受到热烈的赞美,其原因也许就在于此吧! 千年之后,一部电影《红高粱》大放异彩,歌坛之上便“西北风”劲吹不息,也是类似现象。然而,当江南人向往草原的广阔壮丽的时候,草原上的人们又何尝不向往江南的温馨明媚?人类的生活极其丰富,其美感也同样是丰富多姿的。最可厌的态度,就是在各种不同的艺术风格之间,随意拿一种来否定另一种。 《敕勒歌》是牧人的歌唱,而我们如今只能阅读它的歌辞而无法欣赏它的曲调,实在遗憾!但是,在这五代乱世之始,契丹大军铁蹄声中的《敕勒歌》的曲调久已鸣响在广阔的大草原上,今天的我们已不再遗憾,因为我们已经看到和聆听到它那粗犷豪放的曲调。 有一个美丽而又著名的传说,会让我们听过之后而更不感到遗憾:据说,在公元546年,统治中国北部的东魏和西魏两个政权之间爆发一场大战,东魏丧师数万,军心涣散。主帅高欢为安定军心,便在宴会上命大将斛律金唱《敕勒歌》,群情因之一振。 这个故事不无令人想像:《敕勒歌》的歌声,该是多么的雄壮豪放?又据史书记载,这首歌辞原是鲜卑语,很早就已译成了汉语。但斛律金是敕勒族人,他应该会用敕勒语演唱。大概因为东魏贵族多为鲜卑人,他才用鲜卑语演唱。也就是说,这首古老的歌辞,是经过了两重翻译的。那么,最初的歌辞又是什么样的?这也许已是个千古难解之谜,真是令人迷恋神往哪!可这又当如何呢? 阴山下,铁蹄铮铮,绿野茫茫。飘扬的敕勒歌声,“啪啪”的鞭响,牛叫,羊鸣,马嘶,这是多么激昂豪放的场面!然而,就在这激昂壮观的场面之下,却预示着一场大战不久就要在此剧烈开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