咧,兀自愤愤不平的老德在走出几步之后,突然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剧烈心悸,猛然回头看向身后。
巷口之外,霓虹摇晃。
冷雨敲打着两侧屋檐的铁皮,一阵当啷作响。
那两个并肩而行的男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娘的,怎麽会突然有种撞见虎鲨群的心慌感觉?」
老德满头雾水,一脸不解的挠了挠头。
或许是这一阵的疾驰牵动了伤势,一股强烈的痛楚从腹部伤口涌现,打断了他脑海中的疑惑。
老德不再多想,当即捂着肚子,快步朝着巷子深处的医馆走去。
「室南医师,我买好东西.」
老德口中雀跃的呼喊声戛然而止,脸上的喜色顿时凝固。
「哦,来了啊。」
槐国垫着脚尖蹲在医馆门口,一手撩起前襟兜在胸前,另一只手则翻检着散落一地的药材碎片。
「这是怎麽了,是不是遇见入城打秋风的流寇了?」
老德神色震惊,突然想起了刚才和自己错身而过的撑伞男人,怪不得自己会心有馀悸,原来真是两个歹人!
「室南医师,抢劫的人是不是才刚刚离开?!」
老德不假思索道:「你放心,我记得他们的脸,我这就去戍卫局报官!」
室南闻言,挑捡药材的动作猛然一顿,抬头深深看了一眼义愤填膺的老德,淡漠的眼眸浮出一丝笑意。
「没人抢劫,我自己不小心打翻了药橱柜子罢了,用不着报戍卫。」
「怎麽可能」
室南摆手打断他的话,眼神落在老德右手提着的一口铁皮箱子上,「我让你买东西,买到了?」
「买到了!」
老德被海风吹得粗糙的脸上,一不留神露出笑意。或许是察觉到场合不对,立马又给按捺了下去。
室南语气放柔:「给我吧,我先给你看看能不能用。」
「好。」
老德将右手的箱子递了过去,左手攥着一叠不薄的宝钞跟在后面。
室南微微皱眉,「我不是说过了吗?这次就不收你的诊金了。」
「不是,不是」
老德脸上露出局促神情,轻声道:「先生你之前不是问我想不想改变吗?我在路上仔细想了想,终于想明白了。这捕鱼确实也不能捕一辈子啊,所以现在我决定了,我也想要」
「你听错了,我没问过你。」
室南闷声回道,劈手夺过老德手中的箱子,踩着满地狼藉,转身走进医馆。
江户城,千户所。
「大人,犬山城那边传来消息,镰仓麾下头领之一的槐国已经挖出来了。」
鬼王达快步走进书房,对着那道埋在烟雾之中的身影拱手抱拳,说道:「不过李钧看样子不准备杀他。」
「看来这小子的脑子里也不是全是肌肉嘛,终于开窍了,知道要给自己攒家底了,不错。」
烟点明灭,苏策破雾而出,左手端着一个巴掌大小的方盒,掐灭的菸头在其中堆积如山。
「他有没有说接下来怎麽办?」
「没说。」
鬼王达沉吟片刻,讪笑道:「不过,我觉得他应该是不会这麽轻易就离开冈山。」
苏策似乎早有预料,闻言毫不意外,笑道:「你的意思是李钧会去找角木蛟的麻烦?」
「以他的性子,是有可能会这麽做。」
「不是可能,是肯定。」
苏策夹着菸头的手摆了摆,「李钧这小子虽然出身草莽,身上有股子从街头摸爬滚打上来的喋血匪气,但毕竟如今的环境不比当年武序鼎盛的时候,觊觎的人太多了,让他不得不收敛一身血性,做事有些太谨慎低调了一些。」
「老夫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谁要是跟我结了仇还能活的过当天晚上,老夫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谨慎?还他娘的低调!
这两个词能跟你们武序的人沾边?你们知道这四个字该怎麽写吗?
鬼王达把头埋在胸前,眼角一扯,两颗眼珠子顿成惨白。
「看来大阪城杀余沧海这一次,算是把他点醒了,手脚终于算是能够放开一些了。」
苏策用指头碾碎将要燃尽的菸蒂,插进那堆高耸的灰烬山上,捧在掌心之中,如同托塔。
「要不然我这次的安排,岂不是等于把媚眼抛给了瞎子看,白费劲了?」
鬼王达担忧道:「可他要是真宰了角木蛟,那可就弄死两名百户了,到时候咱们锦衣卫内部恐怕骂声不会小啊。」
「骂就骂吧,男人一怕忘恩,二怕负义,什麽时候怕过被人骂?」
苏策全然不在意:「反正以后这座千户所都要交给他接着,他小子要是真头铁到一心要把这个摊子戳烂了,那他以后自己收拾就是了。」
鬼王达苦笑:「您这麽放纵他,是不是有点太」
「你是想说吃相太难看对吧?」
苏策冷哼一声,「这倭区锦衣卫都是老夫一手撑起来的,我看谁顺眼就给谁,谁能指指点点?」
这麽多年的共事,鬼王达早就摸清楚了苏策的脾性,两人相处也不是严格的尊卑分明。
「我是担心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