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门外已然是大雪漫天,远山和近处同为白茫茫一片。
「直到现在,很多人依旧不知道张希极究竟是从何处得来的『黄粱』,但无可否认,能做到这一步,他算是百年来道序的第一人。」
张嗣源将手伸出屋檐,摊开掌心接着落下的雪片,撇了撇嘴角。
「如果没有『黄粱』的出现,或许帝国不会被祸乱至此。」
刘谨勋摇了摇头:「以今论古,不能抛开当时的背景。对那时候的各方序列而言,『黄粱』是一个希望,势在必行。」
「为什麽?」张嗣源满脸不解。
他并非故意装作不解来为刘谨勋捧场,而是真的不知道这段过往的隐秘。
在外人看来,以他张峰岳之子的身份,对各方势力的消息必然了如指掌。
可只有张嗣源自己知道,自己跟那位山岳仰止的父亲之间,是何其的疏远和淡漠。
寻常的父子之情尚且欠缺,更不可能会聊到这种事情。
「因为张希极宣称,天道赐予他的不止是『黄粱』,还有一道天意。」
刘谨勋神情肃穆:「天意言明,黄粱建成将是武序衰败的开始。
「这种装神弄鬼的话语,难道会有人相信?」张嗣源不屑道。
「武序就对此嗤之以鼻,认为不过又是一场玩弄信仰的拙劣把戏。反倒是张希极敢说出这种话,在他们看来就是赤裸裸的挑衅,自然少不了对新派道序连下狠手。说来也是令人感慨,当时若是没有武当挡在前面,新派道序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说到这里,刘谨勋长叹一声。
「天下苦武序久矣。如果真的能够结束武序的宰治,就算是一场泡影,也有很多人忍不住参与其中。」
刘谨勋笑道:「而且这位『张天师』也着实了得,不止邀动各方参与,连一向跟在武序屁股后面摇旗呐喊的墨序中人也拉拢了一部分进来,如此手腕当真是令人佩服。」
「所以.」
张嗣源问道:「您跟我说这些,是想提醒我当下局势动荡,不易擅动?」
刘谨勋摇了摇头。
「我想说告诉义正你的,若世上真有天道乾坤,那也不过是人心利益。现在道序的混乱,正是从此而出,因此而生。我们此刻面临的情况,一样也是如此。」
张嗣源默然收回了手掌,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他心头所想。
「佛序六寺,汉番各占一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可现在汉传佛序却坐看我们向番地下刀,你能猜到他们到底存的是个什麽心思吗?」
「番传的大昭和白马态度暧昧,立场摇摆不定,既有落井下石,又有雪中送炭,完全一副趁火打劫的贪婪架势,可难道他们就不怕桑烟真的倒了,接下来就轮到他们?」
「桑烟寺从始至终摆出强硬态度,到现在还不愿意低头,他们又是什麽想法?或者说,他们在等什麽?」
刘谨勋转头看来,轻声问道:「这些问题,义正你心里有答案吗?」
「我」
张嗣源语气僵硬,欲言而止。
「如果首辅大人单纯是想将桑烟寺连根拔起,为辽东卢阀出一口气,告诉世人三教之首的威严不可挑衅,那今天站在这里的不会是你和我,而是他卢宁自己。」
「落子下棋不能急,你来我往才能成局。」
刘谨勋说道:「我们现在就是在等着对方出手,他们一动,才会露出破绽,我们才有机会一步步将对方逼入孤家寡人的绝境,让他的覆灭成为民心所向,万众所望。这,才是『数』艺。」
张嗣源沉默良久:「可任由别人还手,难道首辅大人他难道就从不担心有天会输?」
「他老人家一生有没有输过,我不知道,起码我没有见过。」
老人淡然道:「即便是武序这种蛮横莽夫,在反应过来打算掀桌的时候,桌下的两条腿早已经在悄然之中被砍掉,再也站不起来了。」
屋檐下,年轻儒生无声叹了口气。
听着别人对自己父亲的赞誉,他心头却没有半点与有荣焉的感觉,反倒是生出深深的无力。
张嗣源望着远处连绵的雪山,眼前却浮现出一座棋局。
一端是自己,另一端则是一道比山脉还要巍峨的身影。
或许是打算趁着这次机会把事情一次性讲透,在看出张嗣源已经放弃了之前进攻桑烟寺的念头后,刘谨勋还是没有顺势结束话题。
「义正,说完了别人,现在我和你聊聊我们自己。」
刘谨勋问道:「你知道近期在新东林党内发生了什麽吗?
「不知道。」张嗣源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有不少二三等门阀的阀主主动致仕,将权利的地位交给了族中年轻一辈接手。」
张嗣源皱了皱眉:「前赴后继,新老更替,这是人之常情,什麽问题?」
「如果是承平时期,那当然没有问题。可现在正是动荡,那些成了精的老东西,怎麽可能会在这个时候退位让贤?」
张嗣源眉头一挑,冷声道:「您的意思,他们是被迫的?」
刘谨勋并没有正面回答,转而说道:「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是颠扑不破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