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这里说话时,薛姨妈那边的寒暄也算是告一段落,话题自然不可避免的就赚到了元春封妃的事情上。毕竟这是贾家这段时间里最得意、最高兴的一件事,同时也是王夫人屡次写信催促薛姨妈进京的根本原因。
不过,现在又要加上一件——宫中已经传出了省亲的消息。
这自然是天大的荣耀,贾家这里也是刚刚得了准信儿,正商量着呢。薛姨妈闻言,倒也真心实意的高兴,“这一路来得匆忙,倒是未曾听说消息,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王熙凤一贯性情爽利,口舌便给,第一个开口道,“这事叫我们来说,怕也说不明白,正好我才在外头听了一耳朵,且学一遍给姑妈听听。姑妈或者听明白了,再与我们分说才是。”
老太太闻言,指着她骂道,“猴儿,姨妈大老远的来,你倒不见外,就要劳动人家了。我且问你,你要姨妈教你,却准备了什么东西来酬谢?”
“酬谢不酬谢的,等姑妈同我们分说清楚了再提不不迟。有老太太、太太在这里,难不成我还敢混赖不成?况且我年纪轻,跟着长辈们多学些东西本是应该,姑妈就当疼我,这酬谢怕也不好意思收。”凤姐笑着道。
薛姨妈忍笑道,“这倒不会,凤丫头你既然送了,我岂有不收的道理?不过得先听听你学得像不像,若是像,说不准我非但不收你的酬谢,还倒贴你些,如何?”
“这可是姑妈说的,老太太、太太都要替我作证才是。”凤姐说着立刻站起身,煞有介事的挺直了背,将那圣旨学了一遍,拿腔拿调,引得众人都笑。黛玉别开眼,正好看见,也不由抿了抿唇。
薛姨妈道,“这才真是自古以来从未有过的恩典。圣人以孝治天下,当今心里念着太上皇和皇太后,这才能推己及人,降此隆恩。如此说来,府里该是要预备迎接娘娘鸾驾了?”
“哪有这样容易?”史老太君笑着说,“娘娘们既然进了宫,那就是皇家的人了。圣旨里头说了要有重宇别院,咱们家这院子虽然寻常人看来还能入眼,但若不修整一番,如何能让娘娘驾临?如今其他几位娘娘的娘家不是在相看地方,就是已经开始动工,咱们也正商量着呢。这都是他们爷们的事,总要体体面面,让娘娘见了欢喜才好。”
“是这个理。”薛姨妈也点头道,“当年在江南时,预备接驾是个什么样子?如今虽比不得,恐怕也总要一两年时间才能置办得好。我看你们府里也算宽敞,若要腾出一个园子来,倒也便宜。况且东西材料都是现成的,不知省多少事!”
“正是姨妈说的这个道理呢。”老太太道,“家里这些光顾着风光荣耀,哪里想得到这些?可见姨妈果然见识非浅,这才叫顾虑周全呢!”
薛姨妈谦虚道,“老太太这话就折煞我了,凭他们折腾去,有老太太看着,难不成还能反天不成?”
老太太听得欢喜,又对凤姐道,“听见了没有?如今可受教了?你那酬谢的礼呢,还不拿出来?”
宝钗虽是跟姐妹们说笑,却也时时注意着这边,听说要修园子,心中倒生出几分明悟。怕是这一回,就是为了这事了。
果然凤姐那头已道,“姑妈固然分说得明白。只是我浑身上下就这么些东西,要拿出来酬谢姑妈,是再不能了。如此,姑妈不如在这里住上一程,有什么事只管使唤,让我奔忙奔忙,就算了结了,可好?”
宝钗眼神微动,然而且不论长辈们说话,并没有她一个闺阁中的姑娘随意插嘴的道理,况且话既然说到这份上,怕是不想留下也不成了。
她转头朝身后的莺儿使了个眼色,莺儿会意,悄悄的退出来,往二门去。在这里找了个跑腿传话的小厮,给了他一把铜子,让他去外头给薛蟠带话,“就说老太太和姨妈这边有意留我们太太和姑娘住下,问我们大爷,是也在这里住下,还是那边家去?若要去时,且先将我们太太和姑娘的行李分出来,别混放着忘了。”
这番话说得恰到好处,任是谁来听了都不会觉得有问题。但薛蟠一听便明白,这是他们原来想着的事情准了。好在早有准备,倒也并不慌乱,因对小厮道,“还烦劳你去传话,就说我还是家去……”
贾政并几个清客相公本正同他说话,闻听此言,立刻道,“既然来了,自然要住在这里。你们那房子许久不曾收拾,急切间如何能住人?我们家虽不大,也不缺你的住处。”
众清客相公们也都劝着“只管安心住下”,薛蟠这才改了口,“既如此,就说姨爹留我住下,行李的事我这里安排,不必担心。”
贾政原本并不甚喜欢薛蟠,不过远来时刻,应礼见一面罢了。谁知说起话来,才发现这孩子倒不像是传言中那样胸无点墨,举止稳重,言谈之间也有理有度,倒比自家那个不成器的孽障强些!若非如此,不会多嘴这一句。
薛蟠这里一面应付着,一面使人往那边去给柏杨报信。他原以为薛姨妈和宝钗被留下怕是不可避免,自己倒还有转圜的余地,反正一贯同贾家的人也没有多少交情——年少无知时吃酒嫖赌不算。
如此一来,家中岂不就只剩下自己同柏杨两个?
说起来,从上一回薛蟠私自跑到柏杨那里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