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怕薛姨妈知道,两人并没有弄出什么动静,悄悄的出了门。
既然要跟宝钗一起,薛蟠也就不便骑马了,两人乘了马车,只听得马蹄声哒哒的想着,不多时就已经到了目的地。
下了车之后,宝钗才发现周围并没有所谓“酒楼”,不免好奇起来。但薛蟠没有解释,领着她往一条幽静的小巷子里走,行不多时往里一转,眼前便陡然开阔起来。
这是一套精心装饰过的四合院,朱红色的大门敞开着,院子很大,遍植花木,巧妙的隔出了一个个的小空间。有三三两两穿着长袍的文士聚在其中说话,但都压低了声音,并不显得吵闹,倒添了几分风雅之趣。宝钗好奇的看了两眼,便低头跟在薛蟠身后进去了。
两人并不去有人的院子里,而是绕着回廊,转进了一间东边的房间。
说是房间,临着院子的这一边却没有门,而是用一架大的雕镂山水屏风同院子隔开,既保证不受打扰,又能看清院中的景色,而且视野开阔,令人心怀一畅。
倒不像是寻常的酒楼,这份用心,也算是十分难得了。想来文人士子乃至达官贵人们,恐怕都会喜欢。
已是腊月,房间里烧了暖暖的炭盆。宝钗一进门便觉热气铺面,转头才瞧见了柏杨。他一贯怕冷,即使是在这么暖和的屋子里,也还是穿得严严实实。宝蓝色的鲜亮料子,用银线秀的云纹花样,衬着他的面容,更觉姿容气度十分出众。他半靠在暖炕上,见了宝钗,便微微一笑。
“杨哥。”宝钗行了礼,这才走过来坐下。
倒是薛蟠丝毫不见外,直接走到柏杨旁边挨着他坐下,让宝钗多看了一眼。不过她并没有多想,只觉得自家哥哥同杨哥还是那么亲近。然后思绪便转到了家里的事情上,“我哥哥说,杨哥已经知道贾家的事了?”
“先不急着说这个。”柏杨道,“这儿厨子是江南来的,做菜的手艺十分出众,京城里是出了名的。我先时尝过,不比你们家的厨子差。妹妹何不先品鉴一番?”
宝钗闻言心下一暖。
虽然柏杨没有明说,但想来也是知道,贾家虽然同样祖籍金陵,但在京中住了多年,口味早已变化。主子们如此,下头的厨子自然也更偏向于做京城的菜色。宝钗和薛姨妈客随主便,倒不好在这种事情上挑剔,然而宝钗从小也是金尊玉贵养成,哪里能真的习惯?不过暗自忍耐罢了。
别人都想不到,柏杨却想到了,这才特特的带她到这里来吃江南菜。这份用心,纵使宝钗自己也觉得是不能及的。
而且宝钗原本心里是有些说不出的忧虑惊惶的,然而在这几句话之内,却似乎被柏杨的沉稳气度所感染,也渐渐静下来了,不像之前一样总带着几分仓皇。
等到一顿饭吃完,宝钗的心情已经好了许多,让人过来撤了桌子,柏杨这才笑着道,“现在可以好好说话了。我瞧你来时眉宇间有些焦虑的意思,莫不是事情不大好?”
“倒不是为这个。”宝钗有些难为情的道,“不过此事的确是想讨一下杨哥的主意。”说着将黛玉之事说了,“我本是替她不值,想着让她心里有数,却忘了她与我不一样,如今引得她满腹心事,又病倒了,心下不安得很。”
柏杨虽然觉得现在跟原著不同,宝钗肯定不会对宝玉有什么心思,但却也没想到她竟还生出了劝说黛玉的心思。
其实宝玉好不好呢?就这时候的人的眼光来说,已经算是不错的了。拿他来跟红楼里任何一个男人做比较,他都能够稳稳胜出。如果没有那么多意外,他对林黛玉来说,未必不是个好归宿。柏杨自己看不太上,但客观评价,也不算糟糕透顶。
况且,他对黛玉是有情的。
他性子好,但那么多人之中,唯独对黛玉最为忍让,也最贴心,从两小无猜到情根暗种,再到最后失之交臂无缘而钟,的确是个令人看了便唏嘘感慨的故事。
原著之中,宝玉知道黛玉死讯之后,眼前一黑,忽入幽冥之中。有人对他说:“此阴司泉路。你寿未终,何故至此?”
宝玉道:“适闻有一故人已死,遂寻访至此,不觉迷途。”
“故人是谁?”
“姑苏林黛玉。”
单只是这一段,不知道看哭了多少无关看客们,何况身处其中的人?
但若说宝玉好,他又太过多情,要到许久之后,才能醒悟“从今后个人自得个人的眼泪”,而且即便那时,他心里也仍旧有放不下的那些人。况且最为致命的是,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偌大荣国公府撑起来的,就像他曾跟黛玉说过,“再怎么短少,总不会少了你我的。”所以他理所当然的不去担忧,不去思考,等到大厦倾颓,又怎么可能有能力力挽狂澜?
当然,最最重要的是,林黛玉是绛珠仙子,她生来人间一趟,就是为了把自己的眼泪还给神瑛侍者的。
她和宝玉的爱情注定了只能是个悲剧。
不过,柏杨接触过的黛玉,觉得他并没有后来许多人评价中的那么尖酸刻薄,是个挺可爱的小姑娘,伶牙俐齿,冰雪聪明,所以心自然隐隐偏在了她这一边。只是这件事没有自己插手的余地,关键时刻搭把手或许可行,但是要出售帮她,却是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