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从山谷往回走的路上,柏杨才细问黛玉在这里日常都做些什么。
黛玉道, “日常不过是跟着寺里的师父们做功课罢了, 早晚念经,白日里不是洒扫寺院,就是准备布施给香客们的东西。杨哥知道么, 原来寺里竟还有自己的营生,除却田产铺面, 师父们每日里或是抄写经书,或是做些有吉祥兆头的东西,早晚放在佛前供着, 也有香客们诚心来请,乃是寺中最大的进项。我从前只当出家人都不理这些凡尘俗事呢!”
“佛祖自然不理会这些, 但侍奉佛祖的, 毕竟还是人。”柏杨道, “况且,佛家其实反比其他任何道统都更讲究入世修行, 与朝廷和百姓的联系也最为紧密。倒没什么可奇怪的。”
黛玉点头,没有深究这个问题, 而是道, “我不爱往前头去,听师父们说,住在这里的女客们做的东西,唯有我的都被人请走了。”
说到这里,面上虽然现出几分不好意思,实则看着柏杨的双眼却亮晶晶的,像是在期盼他的认同和夸赞,“原本还说要分些银钱给我,我拿了也无用,便让他们在佛前点了几盏长明灯。”
她虽然没有明说是为谁点的,但柏杨不必猜也知道必然是薛家人和自己。他不由抬手在黛玉头上轻轻的揉了揉,道,“这样很好。”
很好很好……
依稀记得原著里黛玉到这时候,其实已经少动针线了,为此还被贾家的下人们嚼过舌根,大概在大观园建成前后,还为一个香囊和宝玉生了一场气。再看现在,她的气质更为沉静,面色却比以往红润许多,双眸有神,对未来充满期望。就算做起这些同自己身份不搭的事情,也能够从中找到乐趣。
如此鲜活而真实。
黛玉有些不好意思。她心里虽然将柏杨当做至亲兄长,但是记忆之中,就连父亲也少有对自己做这般亲密的动作,她对男性长辈的印象便一直停留在一种更类似师长的模式之中之中,突然被温柔相待,不习惯的同时,又是欢喜,又是羞涩,又是期待。
这时两人已经走回了挂着“清净莲台”匾的月亮门前,柏杨道,“我不便进去,你去收拾一下东西,同师父们说一声,回家去住一阵。”
黛玉面上露出几分惊讶。
她本以为柏杨就是来看看她而已,结果心中的不舍还未蔓延开,便听到了柏杨的话。
柏杨笑道,“其实是有事要请你帮忙。”
“什么事?”黛玉不信。哪还有柏杨解决不了,偏要请自己去帮忙的事?
柏杨道,“你也知道,宝钗的婚事定下,如今正跟着宫中来的两位嬷嬷学习各项礼仪。她如今身份不同,莫说是我,就是太太和蟠儿,也难得有见面说话的时候。今日在太太院子里碰见,我才发现她瘦了许多,想来压力颇大。若能有个人说说心里话,应该会好些。再者,这是我的一个小想头,宫中这些嬷嬷,是咱们这样人家等闲请不到的,你若能跟着也学些东西,总不会有坏处。你说是不是?”
到底同是女孩子,黛玉只略略一想,就将宝钗的心事猜出大半,点头道,“如此,我自然义不容辞。”
……
对于自己的学生从一位变成两位,嬷嬷们没有反对。反正对方并不要求她们更改教导的东西,只是多一个人旁听罢了。何况黛玉这样一个年轻美丽、天分出众的女孩子,嬷嬷们见了也喜欢。
而宝钗虽然面上不显,其实这段时间一直紧绷着,虽然事事顺利,但心中的压力反而与日俱增。如今黛玉来了,即便只是两人相伴着,感觉也像是有人分担了这种压力。放松下来,学习的状态自然更好。
两位嬷嬷看在眼里,教导得自然更加尽心。
其实要说宝钗的时间排得虽然很满,但也不是没有休息的时间。毕竟是教导未来的郡王妃,不是调理小宫女,嬷嬷们心里也是有分寸的。只不过每日教学结束之后,她们都会说些宫廷传闻和皇室宗亲们的故事。许多事情都是外人打探不到的,对于宝钗掌握未来的人际关系却十分有好处。
比如某宗室和某宗室不合,那么将来宴会时就不能将他们安排在一处;又如某宗室宠爱妾室,府中的事务都交给侧妃打理,自然便不能等同一般的妾室来对待,但又不能过分礼遇,以免其他正室夫人们反感……凡此种种,错综复杂,非得要经过系统的了解不能尽知。
实际上,这才是宝钗真正需要学习的东西。礼仪固然重要,但身为大家闺秀,大面上总不会差,不过精益求精罢了。而唯有掌握了这些,将来才能够承担起郡王妃的职责。
除此之外,自然也免不了说起嬷嬷们各自在宫中时的生活。
宝钗和黛玉也知道了,这两位嬷嬷从前是在敬懿皇太后身边伺候的老人。——这位敬懿皇太后,便是当今圣上的生母。由此也可见景平长公主的用心,两位嬷嬷侍奉过她,自然同陛下也有些香火情分,宝钗由二人教导,等闲自然不会有人敢看轻她。
由这个话题开始,不免又要提到宫中的种种纷争,听得宝钗和黛玉二人心惊胆战,同时也不免惊疑。毕竟这种宫闱秘事,不是什么人都能知道的,两位嬷嬷这样和盘托出,反而令人不安。
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