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光,前两秒或许正常,后三秒绝对有问题,所见即是她,她不是旁人,即便相似,也不完全同一人。
将军不会厚此薄彼,待天下人一视同仁,这个由头她檀允珩信,可今时今日,陆简昭是坐在马车里的昭平侯府世子,不是战场上、军营里的将军,再难以分辨自身,也不会是黯淡无神。
换而言之,黯淡无神的眼神最不该出现在一个回都城的小将军眼中,除非此人在战场上落了眼疾,不愿让百姓察觉,故而乘马车归来。
如此一来,檀允珩心中那团疑云倒是解了,她此前派去探消息的人有言,陆简昭是乘马车回都,那时她真有疑惑,不是因将军坐马车有多奇怪,只因陆侯年事已高,不乘马车,儿子却乘,这里让她怀疑几分。
为何不多备辆马车呢。
原因竟杵在这儿。
檀允珩豁然开朗,把头从手腕处抬起,手往前送,勾着绣球的手指往下,绣球整个跌进陆简昭怀中。
绣球很快被暗纹裹住,玉声闷耳,不再清脆。
“陆简昭,这个定情信物送你了。”说完,她头也不回地下马车,再回自家马车时,跟车夫道:
“进宫一趟。”
阻着路的马车不拖泥带水掉头离去,陆简昭的马车缓缓行驶,他坐在车里,阖眼假寐,水蓝色的绣球被他静止一旁,与他着装,毫无违和。
路上丢着随处可见的彩穗,有彩穗被踩的频繁而破开的,谷什掉落,满地金黄耀眼。
待马车走过彩穗,车夫才加快速度,消失在百姓视线里,百姓自发留在原地打扫落黄,依旧津津乐道。
“陆世子连郡主都不喜欢,他喜欢神仙啊。”
“南祈朝的神仙就是咱们郡主,这世上就没比咱们郡主更好的人了。”
“郡主对我们这些老百姓那都没话说,一年里没日没夜的替咱们百姓翻案。”
“陆世子还不乐意,若非咱们郡主被逼上梁山,他能有幸被郡主亲说求娶?”
……
话里话外,百姓尽然帮着檀允珩说话。
不远处,灵芽茶楼雅间里挨着街前的支摘窗口,站着一位方绢遮面,衣着素白的女子,对着身后丫鬟道:
“吩咐下去,就说今儿茶楼不待客。”
待丫鬟去而复返,主仆二人一同离开酒楼。
***
昭平侯府,门前左右两棵槐树,白花灼眼,中间台阶四五,朱红敞开,摇曳妙院,廊亭双通,月洞连院。
陆侯与门口小厮交代两句,急匆匆进门,约莫小半刻钟,一辆马车哒哒哒行驶而来,在昭平侯府门口停下。
一道身影从马车上下来,侯府门口的小厮纷纷施礼。
身影如风,几步走上台阶,被喊停脚。
“世子,侯爷让您去趟祠堂。”只听小厮道。
陆简昭直径去往祠堂。
陆家祠堂,供奉着陆府代代单薄,陆简昭进来时,就看着自己父亲正在往香炉里插香,他上前重新从一旁拿了三支香来,点燃插上。
随后,跪在蒲团上。
他从出生那刻,便跟着父亲上战场,从未见过自己母亲,他一度问过父亲,母亲在城中过的好与不好,日日盼着回城一家三口团聚。
仗打完了,今朝得归,他也看到了那个比其他牌位新些的牌位。
——妻元氏元宁之牌位——
元宁这个名字,陆简昭听父亲说过很多次,是他母亲。
父亲告诉他,母亲在不知道怀他时,误食过一碗毒性不强的粥食,慢毒不会快些要命,但会慢慢磨命,此毒无解,所以自他出生,父亲刚好领兵出征,母亲勒令父亲把他一并带着,就是不愿让他日后亲眼看着母亲死亡。
自他知晓实情那刻起,他便发誓,一定要打赢让天下百姓得以安定的仗,才对得起他父亲在母亲产子当夜毅然离去的背影。
蒲团一前一后,陆省跪在陆简昭身前,他自问从不愧对朝堂,唯独愧了枕边人,当跪。
元宁与他成婚到如今三十载,婚后头几年,正是他上战场头几年,领兵的将军不作为,致使败绩连连,愧对黎民,归家次数少之又少,后来跟着圣上打了胜仗,才有两载安定日子,这两载一过,即为天人永隔,未来得及见最后一面。
上次领兵离家时他三十,元宁二十有六,如今陆省五十,战功赫赫,元宁三十有八,只比他离去时大八岁。
陆省离香案甚近,他伸手一够,就从香案底下够到一个铁盆,里头烧纸钱的灰被清理干净,依旧抹不去烧痕斑驳,他边烧纸钱,声音低顿:“宁宁,二十六有你,三十八那年,你十二。”
“南祈十二年,中秋,是宁宁出殡当天。”
那天,是转营途中,过城门不入,午后细雨。
回到府上,陆简昭乘马车的不适感缓解不少,他双腿从蒲团上挪到铁盆前,弯腰烧纸,辛酸凄楚一下涌在喉咙里,模糊掉沉闷地声音,“那日正是我们过城门而不入,看到的出城送殡的队伍。”他往盆中送纸的手停了下,盆中灰烬不断往上返,在他脸前反复旋转,灼得眸中发烫,却一滴眼泪都泛不出来。
这件事他从始至终都不知道,刚刚才知,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