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影西沉,钩月清廉。
百草碧翠,百花含香。
夜之初,南祈皇宫,朱墙琉璃瓦,灯绵长廊,宫女手中持物过廊,侍卫腰间配刀当值,井然有序。
弯廊尽头,穿过垂花门,是一处湖上水榭,名汀兰。
红灯伴清风,曲桥映湖波,风微枕凉。
绿田沃几里,连榭台之上,佳人成双。
话声都被欢快鱼儿挡去不少。
“小将军的心啊,最好骗了。”檀允珩怀中抱着一只纯黑四耳猫,闲适倚在美人椅上,这猫正伏她臂弯处睡得憨香。
翘檐下宫人早早挑灯,红灯燃白,似落日倒影。
照着她眉眼如春,落在光影里的玉容圆活一笑,说中掩着狡猾。
那坐她对面的姑娘,手肘堪堪搭在一旁,鬓角抵着手腕处,手指灵活地在发髻上轻轻敲着,一本正经学着檀允珩的语调,“小将军的心啊,最好骗了。”
学了个四不像,引得二人轰然大笑,台下鱼儿宛如惊弓之鸟,倏然游离是非。
檀允珩怀中的猫惊醒,四爪踩在她琵琶袖上,纯黑眼珠在幽暗中怀疑猫生,她手心正安抚着。
刚真的没控制着,笑出了声,实在是惹人笑眼。
北冥玉见,是北冥公主,自七岁被送来南祈。
是她一见如故的挚友。
只比她小几个月,她端阳及笄,玉见中秋。
“几日不见,阿见都学坏了。”檀允珩怀中四耳猫被安抚住,调侃道。
今早在城门之事北冥玉见也是刚听阿珩亲口相告才知,听上去阿珩当真是有趣极了。
“坊间那话怎么传来着?”她手指在鬓角处动了动,言行放松道:“司昭一枝花,片叶不沾身。”
“未曾谋一面,便亲缝的绣球送给陆世子,你呀,当真是下定决心了。”
昨儿阿珩生辰宴上,她端坐一旁,瞧在眼里。
权贵高门无外乎亲王、封荫还有朝臣,几位亲王刚愎自用,手中都有先皇遗旨庇佑,授封荫之家多是先皇在时所有,和朝中旧臣仰亲王为尊,各奉各主。
在生辰宴上演了场血雨腥风。
既想求娶郡主,拉拢公主府,又唯恐旁人捷足先登,几位亲王之间显山不漏水的过招,看似人人不张口,却有人人各抒己见。
哪怕众人逼迫,当今圣上从不为难这个问题。
郡主不是公主,无需为皇室着想,随心便好。
只是这般而言,圣上和亲王朝臣之间针锋相对的局势,只怕会愈演愈烈。
阿珩很久之前跟她说过,圣上待她如亲女,只愿她是自己。
那阿珩怎么会眼睁睁亲瞧着自己舅舅因她,不得不与朝堂上的人多加周旋,殃及百姓。
于是有了今日城门择婿一事。
阿珩的绣球是在几个月前在她这儿一针一线绣的,说是没绣过,想绣一个来看看,连着她也绣了一个放着。
这会儿想想,怕不是当时便对自己及笄后,未雨绸缪。
绣球唯赠心上人。
不论男女,绣球只能送一人,若因绣球送给不喜欢的男子,日后遇着欢喜的,可怎么办才好。
眼前姑娘丝毫不在意,手中鱼食不断丢进湖中,水月静止的湖面上,很快荡漾起来,月浑成了波光粼粼。
檀允珩只想好好喂鱼,来日给她怀中的来圆儿抓条大鱼来吃。
她明白玉见的欲言又止,淡而不厌道:“阿见,不必忧心,我既选了陆简昭,已然为我自身思忖三番。”
北冥玉见不解,身子朝眼前人那边捎捎一挪,来圆儿径直往她怀中一扑,她稳稳接着,“与其大费周章,不如求圣上赐一道圣旨,直接给阿珩和陆世子赐婚,何至于我们阿珩今起个大早。”
若依她,一道圣旨,既解阿珩牵挂,又可让阿珩不吃蹩,何乐不为呢。
檀允珩将手中鱼饵一把掷了个干净,手心空无一物,她抬眸望着不见边幅的九天,寥寥残星,独月孤行,宁寂的月空下,总是过不完的白。
她回转头,斟酌了下,静言:“陆简昭这人,处事果断,强行赐婚,恐会适得其反,将人推向他处。
就算不会抗旨,但接圣旨终会迟疑,迟疑片刻,惯会捕风捉影的朝臣又会喋喋不休。”
北冥玉见不懂这些绕肠子的九曲玲珑心,却懂檀允珩心中所思,“所以阿珩想让陆世子喜欢你,主动向圣上请求赐婚,这样既不会让圣上被朝臣弹劾,指一门怨偶婚事给侯世子,又能巩固圣上的势力。”
檀允珩确想如此,到那时,手握士兵的昭平侯府,就是她舅舅的左膀右臂,换而言之,陆简昭是步活棋,这棋只能落在她这儿。
她浅浅道:“陆简昭久经沙场,对男欢女爱一窍不通,他的心最好骗了。”她手指够着北冥玉见怀中的猫,“你说对不对,小来圆儿。”
小来圆儿,很应景“喵”了一声。
北冥玉见握着猫的爪子跟檀允珩的手指盖了一下,调侃:“小来圆儿说,阿珩说的对。”
二人说说笑笑,约莫半刻钟后,有内侍一路小跑来榭台寻人,找到人后,未消停喘息,便道:
“郡主,皇上请您去兰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