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爱朵坐在那里不说话,抽抽噎噎的,眼圈儿一下子红了。
满是灵气的大眼睛,仿佛失去了焦距。
一如昨天晚上,在月光下失神的那一刻。
四丫是个有梦想的。
喜欢乡野,喜欢读书,喜欢玩耍,每次见她放工之后还要蹲在青石板上洗衣服,王承舟都觉得神情恍惚。
这么懂事的女孩子除非真的伤心了,一般不会忤逆母亲的心愿。
她,才十六岁。
“他大娘,你这孩子可是有点儿缺乏管教了,不识抬举!”马媒婆的脸色沉了下去,一张胖脸红得不太正常,“好说歹说,咋就不开窍呢?”
“四丫,再犟我打你!”母亲李玉珠少有的发火儿了,她觉得自己一心一意为闺女好,闺女却不领情,很窝心,“咱一个农村人能有啥大出息?你要是再这样,可别怪当娘的心狠。”
王爱朵直挺挺地站着,背过身去,眼泪终于止不住流了下来。
神情说不出的无助。
王承舟终于忍不住了,叹了口气道:
“雪虐风号愈凛然,花中气节最高坚。
过时自会飘零去,耻向东君更乞怜。”
马媒婆一脸蒙逼,却努力瞪着两条缝儿,好让自己看起来显得更聪明一些。
李玉珠张了张嘴,气道:“仨儿,说人话!”
“听不懂是吗?”王承舟笑了笑,诚恳道:“娘,你知道我平日脑子里想的是什么吗?”
李玉珠摇了摇头,忽然道:“哎呀,娘虽然不懂你念的啥,想的啥,但娘知道你是個有志向的,想法肯定跟咱们这些老农民不一样。”
“娘,那你知道四丫脑子里想的是什么吗?”
王承舟紧跟着问了一句。
“我哪儿知道她想啥?”李玉珠哼了一声,瞪着王爱朵,“不管她想啥,婚姻大事,可由不得她做主。”
“娘,如果我说四丫也会朗诵刚才我念的那首诗,你信吗?”
“她……她会个啥,那是读书人才会的事情。”
李玉珠愣住了,脸色变得有点儿不自然。
“娘,其实四丫也是个有抱负的,她想读书,想上大学,想过更好的生活,只是你从来就没有真正了解过她。”王承舟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怜悯,“难道,你想让她一辈子窝在村里,跟你一样刨土窑子,浑浑噩噩地过一辈子?”
母亲的嘴唇一下子哆嗦起来。
她知道自己的苦,知道农村的苦,知道一个农村女人的苦。
四丫可是她的闺女,虽然两人日常斗嘴,可她打心底里盼着自己闺女好,那是每一个做母亲的天性。
否则,她也不会争着抢着想让马媒婆给她说一个好人家。
“可是……孩儿呀,四丫只是个农村丫头,她能走出这黄土地吗?”
“可以!娘,只要有我在,我向你保证,四丫一定有让你风光的那一天!”
李玉珠叹了口气,背过脸去,抹了抹眼泪。
自家是啥情况,她比谁都清楚,说什么让四丫上大学,做梦她都不敢想。
但是,不知怎的,听着儿子的话,她心里一下子就亮堂了起来,就像回到了自己小时候,就像又看到了光。
“哈哈哈!”
哪知道,马媒婆一听,笑得直打跌,宽大的身体撞得房门哐当作响,“哎哟,他大娘,以前我还不信,现在我可是信了村里传的那些话。”
“你这个小儿子呀,还真是个爱白日做梦的。让一个农村的土丫头上大学,不是异想天开是啥?”
“这话要是传出去,可让人把大牙都笑掉了。”
听她数落自己的宝贝儿子,李玉珠的脸色一下子就不好看了,勉强道:
“他嫂子,你也看到了,俺家四丫都哭成这样了,咱当娘的,看着也心疼啊。”
“要不,你就先回去吧。”
“等我开导开导她,若是她想通了,咱再请你说媒,你看行不?”
马媒婆瞪着眼睛,脸都涨红了,扶着小腿外侧,直起腰,跳着脚骂道:
“李玉珠,你们一家子可真是脑袋被门夹了!”
“自家儿子是个啥货色你心里不清楚?听他的话。”
“我就明白地告诉你吧,今儿个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不但你家丫头找不到婆家,你家这个二小子,也得打一辈子光棍,不信咱走着瞧!”
李玉珠没想到这人落不到好处,竟然开始撒泼了,气得脸色铁青,当场就要跟她对骂。
哪知道王承舟突然开口了,“马媒婆,我觉得相较于我们兄妹的事,你还是先关心一下自己比较好。”
“我咋了?小兔崽子,你少跟老娘在这儿摆龙门阵,我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都长!”
马媒婆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掐着腰,一副泼妇骂街的样子。
“我看你不出半月,必定中风。”
“放你娘的狗臭屁,你才中风,你们全家都中风!”
中风在农村可是中老年人心里的阴影,属于不治之症,一旦患上,不是瘫痪就是口眼歪斜。
一个大活人,一下子就变得半残,极其恐怖。
马媒婆以为王承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