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惦念着栾红缨的病情,送走卫生员陈卫红之后,王承舟便前往后山了。
前脚刚出门,后脚王红河和李玉珠就领着王玉堂到了家里。
两口子满脸堆笑,把他让了进去。
看到趴在凳子上,正研究书本的王爱朵,王红河喊了一句:“四丫,你哥呢?快让他出来,你玉堂爷来了。”
王爱朵正看得入迷,闻言,连忙起身,嘟着嘴道:“王承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鬼鬼祟祟的,问他也不说。”
“啥,他出去了?”王红河拧着眉毛,火儿当时就上来了,可看着身旁的王玉堂,又连忙舒展开来,往里头让道:
“这小兔崽子脑子是够用,就是有点儿悠悠忽忽,缺一个严厉的人管教。”
“玉堂叔,屋里头坐。”
“玉珠,快去把暖壶拿过来,给咱玉堂叔倒点儿茶喝。”
王玉堂早看出王红河今儿个找自己是有事相求,却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
不过,两人关系不错,他也不点破,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迈步进了屋。
李玉珠拿個破暖瓶走了进来,把白瓷碗涮了涮,倒了满满一碗的白开水,小心翼翼的放在王玉堂跟前儿。
那个年月,普通农民哪儿买得起茶叶,不过是虚空泡茶,寒暄待客罢了。
王玉堂把白开水往桌子中间儿推了推,笑道:
“红河,有什么话你直说就行了,弄这些虚头巴脑的干啥?咱都是一门子的,究竟是多大个事儿,还要把我拉到家里来说?”
“难道,是想让我给你家二小子瞅个媳妇儿?要真是这,也好办。我家里的正好有个本家侄女儿,年方十八,长得挺水灵。虽然她心气儿很高,承舟那个小兔崽子又有点儿不着调,但是,由我出面,应该问题不大。”
“大不了把她爹哄骗来喝酒,扣下,让他拿闺女来换嘛!”
说完,一阵大笑。
夫妻二人也陪着笑了起来。
王红河知道他为人豪爽,喜欢开玩笑,可心里还是有点儿不是滋味,叹了口气,“玉堂叔,今天你说的那些话,俺可是还记在心里呢。”
“就承舟那个体格子,瓤得一阵风儿都能刮倒,哪个好女子愿意跟他?”
“今儿个叫你来,为的就是此事。你看能不能……”
“不行不行!”
王玉堂连忙摆手,无奈道:
“红河,其它的事情还好,就是收徒这一桩,万万不可。”
“当初我可是费了老鼻子的劲,才学了一点点的真东西。你知道他的脾气,我要是私自把东西教给旁人,他非活撕了我不可!”
“我这辈子都不打算收徒,你要真的想说这事儿,那我站起来就走。”
见他一脸严肃,心里应该对那个人异常尊敬。
“不是,玉堂叔。”
“不是就好。”
王玉堂松了口气,端起白开水喝了一口。
“我是说,你能不能给引荐一下,让老栾头收承舟做徒弟。”
“噗!”
王玉堂一口喷了出去,咳了好一会儿。
而后,满脸怪异的盯着他,斟酌着用词,尽量委婉道:
“红河,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不是我瞧不起你家老二,就他那个扒炕都费劲的体质,还想让栾修武收他做徒弟?你还不如盼望着日头打西边出来呢。”
“你知道学把式最讲究的是什么吗?一是品德,二根骨,三是悟性,说句不要脸的话,我在咱们村儿年轻一代里,也算是翘楚吧?可就这,连人家的门儿都入不了!”
夫妻二人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王红河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困难,嚅嗫道:“说不定他看俺家承舟有眼缘,就收下了呢?”
这话说得,属实有点儿自欺欺人了。
但是,为人父母,盼望着孩子出人头地,也是可以理解的。
“哎,红河,我这么跟你说吧。”王玉堂叹了口气,回忆道:
“栾修武是外来户,不是咱本地人,十几年前才在王家村扎根儿。”
“他年轻的时候,带着家里人逃荒,正赶上五几年盗匪丛生,一个土匪头子看上了他媳妇,非要弄上山当压寨夫人,结果,被他一个人趁天黑摸到山上,宰了一整个山头的活人。天亮的时候,太阳照着那些死尸,没有一具的骨头是完整的。”
“你说这人狠不狠?也是因为这事儿,人家都说他缺了阴德,家里生了个扫把星,儿子儿媳才惨遭横死,气得他带着小孙女儿搬到了后山,都十来年不怎么跟咱们来往了。”
王红河禁不住瞪大了眼睛。
李玉珠吓得手都哆嗦了,不敢置信道:
“老……老栾头真的杀过那么多人啊?”
“我的老天爷,这可是个煞星呀。”
“那……那村里人那样挤兑他,他是怎么忍住的?”
脑袋里幻想着老栾头冲冠一怒,把全村人拧断脖子的血腥场面,她就忍不住双腿发软。
“忍不住又能咋滴?”
王玉堂笑了,摇了摇头,叹道:
“现在都是新社会了,可不是旧社会,一言不合就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