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节,大家伙都穷。
所以,不管上面出了什么政策,凡是听到要钱的,本能的就打心底里抗拒。
因此,村里人没少闹笑话。
乡村供电是大势所趋,那些怕花钱的刺儿头,最终还是免不了求着人家往自己家里接电线。
一时间,恐怕会成为村里人的谈资。
实际上,不管是笑人的,还是被人笑的,真正能理清大势的,根本没几个。
在别人眼里,不过是良民和刁民的区别罢了。
信息闭塞,只能依靠生产队的大喇叭了解世界,小老百姓又能有多大的见识呢?
吃过晚饭。
王承舟忧心着明天的事情,打了好几趟五行拳,才沉沉睡去。
哪知道,一大早的,就被人吵醒了。
卫生员陈卫红又来了。
这家伙上门,准没好事儿。
如今的王家生产大队,可是今非昔比。
足足配置了三位卫生员。
一村一個,异常豪横。
王承舟在王家村站稳了脚跟,王建国去了杨高村,陈卫红自然就得负责剩下的水西村了。
陈卫红进门之后,一脸激动。
额头上甚至还粘着湿漉漉的露珠,被他抓挠得,跟个超级赛亚人似的。
见面就说:
“王承舟同志,你的方法真的很有效啊。”
“一大早,我就在村子里转悠了,一连走访了好几户乡亲,你猜怎么着?”
“相较于水西村,王家村的结膜炎几乎全被控制住了,连一个重症都没了。今天,怕是所有人都能上工了呢!”
王承舟洗着脸,嗯了一声。
苍术和金银花的作用自然是有的,但是,最主要的功劳还是针灸放血。
否则,昨天还跟个兔子窝似的王家村,怎么可能一天时间就消去红眼儿了呢?
是个好消息。
苍术杀菌消毒的效果推广出去,自己去供销社的时候,谈成生意的可能性,也就更大一些。
用毛巾擦了把脸,王承舟斜着他道:
“是个好消息。”
“不过,你一大早,就是来当报喜鸟的?”
“辛苦了呀,陈卫红同志。”
陈卫红挠了挠头,咧着嘴,一脸尴尬,“那个,其实,我是有事相求。”
“就是,能不能给我点苍术片?”
“放心,我指定还你。”
王承舟没好气儿道:
“原来,是来打秋风的。”
“昨天,周书记可是当着一众领导的面儿有言在先,我只需要负责王家村的老少爷们儿就行。”
“水西村可是你的地界儿呀。”
陈卫红仿佛根本没听出来话里的婉拒之意,死皮赖脸的笑着,“哎呀,你就给我一点儿呗!”
“采苍术还要去后山,一时半会儿咱也弄不回来。”
“水西村的老少爷们儿还受着病痛的折磨,我不是怕耽误他们上工嘛。”
啧。
王承舟上下打量着他。
这小子脾气又臭又硬,竟然为了一众乡亲,低声下气地求自己。
算起来,也是个有良心的。
于是,便回屋里给他拿了一包,“赶紧滚蛋吧,还想等着在我们家吃早饭,还是咋滴?”
陈卫红咧着嘴,感谢的话一下子憋了回去,“成,那我走了。”
王爱朵端着稀饭,坐在门槛上,看得直乐。
王红河低头夹着咸菜,没有说话。
倒是李玉珠看不下去了,数落道:“仨儿,人家咋说也是城里来的,还是个卫生员,说话客气点儿。”
王承舟咧了咧嘴,没有应声。
吃过饭,一家人去上工了。
王承舟却没去。
而是换了一双不那么破的破布鞋,背起一兜子苍术片,出发了。
王家村距离蒲山乡差不多十里路,距离县城至少五十里。
那个年月,别说公交车,家里连个自行车都没有,只能靠两条腿丈量。
王承舟盘算着,等自己走到,估计都半晌了。
供销社的人正好上班。
当然,要搁以前,起码得走到晌午去。
说起来,跟着老栾头学功夫,还是卓有成效的。
心里头一想到师姐的窘迫,王承舟就觉得浑身是劲儿,撅着屁股颠了一下,把肩上的包袱挪到一个舒服的位置。
低下头,加快了脚步。
出了村头,就是一条依山而行的蜿蜒小路,沟沟坎坎的,都是牛车压出来的车辙。
得亏这几天没下过雨,不至于太泥泞,走起来不算太费力。
今日初八。
再加上时间太早,路上冷冷清清的,基本没什么行人。
很不凑巧。
要是逢到一四七日,还能有个同路,可以跟赶集的老乡侃大山。
现在,只能闷着头走路。
直到走得额头上冒出汗水,蒲山乡才遥遥在望。
日上三竿。
看着头顶的太阳,王承舟一口气来到了供销社外面。
低头瞅着自己湿漉漉的汗衫,不太好意思直接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