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经王家村南洼的大河名叫白河,一路蜿蜒,最终汇入汉江。
款款的河水,一路向东,滋润着两岸的土地。
算是当地的母亲河。
不过,夏季,白河容易泛滥,时常决堤,冲毁附近的庄稼,引发洪灾。
雷霆雨露,俱是妈恩。
为了让妈的脾气温和些,上级部门对河道的治理比较上心。
会在冬季,趁着枯水期,调动各个公社的劳力疏浚河道。
用村儿里人的话说,那叫挖河。
每年挖河,十里八乡的青壮年都会聚集在白河两岸。
当时,条件比较艰苦。
每家必须抽出一个劳力,义务劳动,没有工分可挣,甚至,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公家,只是管饭。
不少人扛着棉被和行李走十几里路,才能赶过来。
天气好的时候,就地取材,随便搭個棚子,认识不认识的,都挤在一起。
天气差的时候,就得到附近老乡家里借宿。
那一年,张全发就寄宿在了王红河家里。
起初,一家人对这个机灵的小伙子还比较有好感。
可怜他没了爹娘,年纪轻轻就一个人撑起了家,十分不容易。
可渐渐的,就发现他有点儿机灵过头了,很不老实,总是琢磨一些异想天开的事情,说起话来,云山雾罩的。
老实巴交的王红河和李玉珠就对他不喜了。
当时挖河,人员密集,一到晚上,十分热闹。
唱坠子书的,摆方的,下棋的……一应俱全,跟赶大集似的。
彼时,二姐俨然是个大姑娘了,出落得十分漂亮。
张全发不知道说了什么甜言蜜语,哄骗住了她的心,时常拉着她到河堤上耍。
等父母觉察的时候,这个傻女子已经情根深种了。
说什么,都要跟着没爹没娘的张全发。
当时,由于二姐性格又好,人又标致,上门提亲的,哪一家不比破落户张全发强?
可好说歹说,就是不能劝她回头。
气得王红河平生第一次打了自家的二丫头。
奈何,儿大不由娘。
父母再心疼,在被爱情冲昏了头的女孩儿眼里,都是束缚自己的枷锁。
见事情无法挽回,王红河和李玉珠只能妥协。
定亲之时,非但没要张全发任何彩礼,待到出嫁,还陪送了不菲的嫁妆。
搞得本就不富裕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
直至今日。
明天,就是当地的习俗,瞧麦梢黄了。
意味着夏收将至,出嫁的女儿回娘家探望,询问麦收的准备情况。
甚至,当地还有一句谚语:麦梢黄,女看娘,一包点心二斤糖,你不看娘麦不黄。
虽然,因为当时没有农药和化肥,小麦的产量很低,各个生产大队种植的基本都是红薯,但是,习俗还是延续了下来。
回想着二姐的过往,王承舟不胜唏嘘。
一时间,竟无法评价。
毕竟,这种甘于清贫,一心嫁给爱情的女孩子,搁前世,可是很少见了。
三年过去,不知道她是否后悔过。
翌日。
一家人大早起来,就去上工了。
中午回来的时候,家门口已经站着三个人影。
一个容貌清丽,却瘦得过分的女子,含笑站在大门口,身上穿着粗布衣衫,裤腿儿吊着,几乎脱相的脸上,只有一双眼睛依旧明亮。
远远的看到王承舟和王爱朵,就扬起了嘴角,神情关爱。
长姐如母。
一时间,四个字在心头泛起,让人眼眶都湿润了。
“爹,娘,仨儿,小四。”
王爱仙喊了一遍,想要迎上来,步子却被一个小女娃缠住了。
那小丫头名叫张胜男,才两岁半,年纪跟王海波差不多。
只是,相较于同龄人,她显得更加瘦小一些。
小脸儿蜡黄,咬着自己的手指头,怯生生的望着一家人。
“小胜男,来,姥姥抱抱。”
李玉珠应了一声,或许是不忍心去看自己憔悴的女儿,伸出双手,亲热地抱起小外孙女儿。
哪知道,小家伙实在太怯生了,当即大哭起来。
搞得她一阵手足无措。
“爸,妈,回来了?”
二姐夫张全发走上前去,手里提着满满一大包东西,递了过来。
浑身上下倒是打扮得很干净,上衣和裤子很板正,带着四四方方的褶子,穿着新纳的千层底儿。
特别是脑袋上,头发抹得油光锃亮的,不知道用了啥东西。
闻起来,有种淡淡的辛辣味儿。
“嗯。”
王红河板着脸,应了一声。
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把东西接过来。
“你这孩子,来就来呗,还买东西干啥?”
李玉珠有点儿不高兴,数落道:
“日子过得本来就紧巴,虚头巴脑的东西,能省就省。”
“到家里来走亲戚,谁还争竞过你们什么?”
“把妻儿养活好了,比啥都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