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截缸的瓦窑依着一圈儿挖空的土岗而建,一溜有好几座。里面由青砖砌成,除了刚打开的那座,剩下的全部冒着黑烟。
眼巴巴瞅着胡庄庙生产大队的那个家伙装了满满一车的小瓦,然后睥睨着他们,挥舞着鞭子,趾高气扬的离开,气得大家伙儿牙痒痒。
排在最前面的那位大汉更是把车把往地上一摔,气呼呼的坐了上去,恨声道:
“又他娘要等大半天!”
“老子前天就到了,昨天下午轮到我,结果一连被三个大队的加塞儿,一直耗到现在,捎的干粮都啃完了。”
“下一窑出来,天王老子来了我都不让,甭管是哪個生产大队的!”
这人显然是气急了,开始发狠赌咒,以表明自己的态度。
大家伙儿都知道他在吹牛逼,可看着他铁塔似的体格,却没人敢真的嘲笑,一个个都唉声叹气的坐了回去,开始唠闲嗑。
王承舟一听,心里咯噔一下,禁不住有点担忧。
等了两天还没轮到,也太惨了吧?
自己要是蹲在这鬼地方耗上个两三天,不知道会不会直接崩溃。
家里等着出窑,拉砖那种重体力活儿,王爱朵和李玉珠干起来会很辛苦,急需要人手。
再者,这些天一直在忙碌,根本没空去后山找师姐,不知道许久未见栾红缨同志会不会怨恨自己。
王承舟觉得,以她清冷的性子,估计是不会的。只是,骤然间少了自己的陪伴,怕是会黯然神伤……
一想到栾红缨因为自己的疏离,又一下子变得沉默寡言,冷冷清清的坐在大青石上踢水,他心里就一阵刺痛。
瞅着摆得满地的大车,就愈发的焦虑了。
可眼下这种情况,自己又无可奈何。总不能调头回去,真的找王铁林开证明吧?
王家生产大队的一把手可是支书白侯平,他一个村长,即便愿意以公谋私,打着大队的旗号给自己开条子,可将来秋后算账,怕是要惹一身骚。
再说,自己跟王铁林一家有着说不清的恩怨纠葛,之所以愿意借自己大青骡不过是利益互换,咋可能死心塌地的帮自己?
琢磨了一阵儿,终究是无奈的摇了摇头。把大青骡身上的车套卸下来,牵到一个满是青草的地儿,一边让它啃食,一边喂它豆腐渣,等待着队伍往前面挪动。
正在这时,忽然有一位女人惊慌失措的从远处跑了过来,一脸悲戚,瞅见老邹,急得直跺脚,带着哭腔道:
“邹叔,存良去哪儿了?”
“这孩儿都那样了,还一个上午不见人影儿,他是想干啥嘛!”
“这个家,他还想不想要了?”
眼前的女人年纪不大,颇有几分姿色,关键说起话来柔柔弱弱的,带着一股子似水温柔,不由得就吸引了大家伙儿的目光。
连那个黑着脸的汉子都抬起头望了过来。
“玉梅,狗蛋儿又严重了?”
老邹一听,算盘也不打了,忙从桌子后面绕了出来,忧心忡忡道:
“存良早上安排好窑里的工作,就一个人赶着驴车走了。”
“说是哪个大队需要小瓦,腾不出车子过来,让他给送过去。”
“你先别急,这会儿,估摸着他也该回来了。”
哪知道,女人一听,情绪算是彻底崩溃了,流着泪道:
“送小瓦,都啥时候了还给人家送小瓦!”
“他整天没日没夜的待在瓦窑上不着家,让我一个人照顾孩子,我含冤抱屈就不说啥了,可现在孩子眼瞅着就要不行了,他还是不管不问,是要干啥嘛!”
“狗蛋儿要是挺不过来,我也不活了,让他自个儿过去吧!”
说着,站在人前哭了起来。
一边哭一边擦眼泪,柔弱的胳膊哆嗦着,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吓的。
毕竟,听她的话意思,似乎自己的儿子出了什么问题,马上就要夭折了。
老邹一听,急得原地转圈儿,一直叹气,再也没有了刚才的威风。
正在这时,一辆驴车从远处跑了过来,由于行得太急,脖子下面的铃铛丁零丁零响个不停。
老邹摘下帽子就迎了上去,却忘了耳朵上卡着的钢笔,不小心掉在了地上,又连忙弯腰捡起,跑得异常狼狈。
那女人瞅见驴车,倒是止住了些哭声,仿佛一下子有了主心骨。
“存良,你小子家里有事儿为什么不早说?”
老邹上去拉住缰绳,劈头盖脸的一顿骂,“放着儿子在家里煎熬,当爹的跑到瓦窑上工作,你咋恁大的心呐?”
“玉梅急得都快哭死了,你知不知道?”
“快想办法救救你儿子吧!你是真想绝后了是不是?”
哪知道,驴车上跳下来的男人似乎比他还要急,跺着脚道:“叔,我咋会不知道儿子重要啊!”
“你知道儿子重要还放着他不管,自己驾着车给人家送小瓦?”
沈玉梅擦干眼泪,走了上来。
“哎哟,我哪是给人送小瓦,我是请大夫去了嘛!”
邹存良挠着头,一脸无奈。
见夫妻俩吵架,大家伙儿正闲着无聊,一个个都扭着头看热闹